此時夜黑風高,冀州邊陲小鎮的荒郊野外,一路人披掛著冷輝月色騎馬在野林中穿梭。
為首的男子罩著寬大的黑色斗篷,頭罩風帽,兩只銳利的鳳眸閃著寒光,眼尾若隱若現的朱砂痣就像沒來的及擦掉的一滴淚,讓他原本該是飛揚恣意的絕代容顏莫名染上了淡淡的一層殤。
他低頭看看被他用斗篷包裹在懷中的女子,分開才二十多天,她就幾乎不認識他了,心里想的竟是別的男人。
「該死的!」他不禁咬牙痛罵,罵完也不覺解氣,心里更煩躁。
「主子,翻過這山,按他們留下的記號來看,應該是在北麓。」
「嗯!」他低頭看看懷中人,見她醒了,正瞪著大大的眼楮看著他,他冷哼一聲,不再看她。
蕭靜好撐起身坐好,厲聲問︰「你帶我去哪?」
「去見你W@的相——好!」後面兩個字他是咬著牙擠出來的,說完心又一痛。
蕭靜好听了心里一喜,想想方才在小院是不是自己太激動,被關起來了就會胡思亂想,專往壞處想。
但是卻不知道怎麼接話,不管怎麼回他的話都會是錯,只能硬著頭皮胡扯︰「相好是什麼?能吃麼?」
沐沂邯撇嘴冷冷譏道︰「能吃你!」
蕭靜好吐吐舌頭,想起他袍子上的血跡,忙問他︰「你受過傷?」
身後人帶著重重的醋意和隱隱的委屈反問︰「你還會關心我麼?」
蕭靜好回頭看他的袍子,發現他已經換了一件深色的,抬頭看他的臉,也只能看到他弧度優美的下頜。
「別亂動!」他不耐煩的吼著坐在身前不安分的人。
蕭靜好縮縮頭,不敢再動,但是他衣袍上刺目的血跡讓她不得不揪住不放的問。
「你沒受傷嗎?那血跡是哪來的?」
「不是你相好北淵晉王的,夠了沒?」
「那是誰的?」
「被你氣吐的!」
「那……」
「閉嘴!」
「哦……」
兩人不再,只剩雜沓的馬蹄聲在陡峭的坡上響著。
約莫是穿過了山,一路下行後在一片深深的松樹林中停了下來。
沐沂邯翻身下馬,動作粗魯的將蕭靜好拉下馬,在嚇的她以為會摔個狗吃屎的時候穩穩的接住了她。
抱著她往前穿行了一炷香的工夫,不遠處出現一個爬滿蔓藤的山壁。
他放她下地,蕭靜好四處一看,驚喜的發現一身夜行衣的清兒帶著一隊人正向他們這邊過來。
「侯爺!」清兒對著沐沂邯抱拳一禮,看向他身旁的蕭靜好時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你家主子呢?」沐沂邯眼楮盯著山壁,問著旁邊的清兒。
清兒看了看蕭靜好,低頭回道︰「三爺是被請進去的,我們也是跟著他留的記號尋來的!」
「什麼意思?他一個人進去做什麼?這到底是哪里?」蕭靜好抓住清兒追問,她直覺覺得這山里肯定有古怪。
「這里是幽冥門的老巢,你還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找他問!」沐沂邯氣急敗壞的打斷她後趁著夜色一躍隱沒在了黑暗中,一個包袱飛到蕭靜好腳邊,隨後的幾人立即跟上了他。
蕭靜好想喊他,被清兒一把捂住了嘴。
從清兒口中得知,早在鳳凰城以後,斥塵衣就和沐沂邯連上了線,中間全是靠新月傳遞消息,幽冥門是近幾年開始在江湖中崛起的一個組織,幕後的門主從來沒人知道是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門主必是朝廷中人,北淵宗帝年間就曾有過類似的組織,他們吸納眾多江湖亡命之徒以及罪臣之後,打著起義的旗號實則是反朝廷借故圈化土地自立為王,如今這樣的組織重現,跨過冀州就是北淵國境,斥塵衣不得不防。
「那他為何會和沐沂邯聯系?冀州王可是他父親!」蕭靜好茫然,不解其意。
清兒詫異,反問︰「你不知安睿候早就和冀州王反目?他們之間的關系你真不知?」
反目?
他的事她從來沒關心過,只當他浮沉宦海是為助自己父親,那麼現在,他到底為了什麼?他想要的是什麼?
清兒嘆口氣,接著對她解釋︰「安睿候是在收到三爺的的信後出發的,他大張旗鼓的以巡按御史的名義先趕到這邊,然後我們緩行到甘單,三爺在來南晏前就稍信到冀王府,用他師父給他用來延命的定魂珠作為交換望冀王能助他平安返回北淵,然後在冀州地界演了一出被安睿候追殺的戲,果然引出了幽冥門的出手,讓他確定了冀州王和幽冥門的關系,元琪被冀王的護衛護送回了北淵,他先一步被他們帶到這里,沿途用藥粉留下味道,我們才找到這里。」
「定魂珠?用來延命?他用他的性命作賭注,就為了找到這勞什子的老巢?」蕭靜好啼笑皆非,他可以隨意用自己保命的東西作為交換,那麼自己為他擔心,跟著他來這麼遠,豈不是好笑的很,滿以為自己是在幫他救他,原來他根本早有計劃,他輕輕松松利用冀北的勢力將元琪穩妥的送回北淵讓他無後顧之憂,簡簡單單找到幽冥門的總舵,拉攏沐沂邯和他一明一暗想將之鏟除,心機巧如機杼,哪里還是那個木訥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塵衣呢……
自嘲一笑,看向身旁清兒︰「想來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只是一切都是我以為而已……」
清兒正欲解釋,身後悄然冒出個和他們一樣裝束的黑衣探子,低聲稟報︰「清首領,所有人已經在各處埋伏好,等首領示下!」
「你先退下,讓弟兄們盯緊了,三爺的命就交到了弟兄們手里了!」清兒目光凌厲,語調堅定不容置疑。
「是!」
人影一閃便沒入黑夜。
清兒回頭看向蕭靜好,心里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但她自己何嘗願意三爺這樣以身犯險,但她只是他的手下,對他所有的決定只能選擇服從。
斥塵衣就在里面,沐沂邯帶著一肚子的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蕭靜好心里擔心也只能憋在心里,只是時間一點點流逝,在這黑漆漆的松林里,只听的到四周輕微的呼吸,透著如這黑暗一樣濃的緊張感。
就在蕭靜好等得心急如焚正欲開口問清兒時,身旁清兒也似乎感覺到不對勁,低聲囑咐她︰「我留幾個人在這保護你,你不要亂跑!」
蕭靜好一把扯住正要離開的清兒,威脅道︰「帶上我,不然我就自己進去!」
清兒秀美一豎,低聲斥道︰「你以為是好玩的嗎?真不明白安睿候哪里少根筋,把你給帶來!」
「有哪個不是少了根筋的,包括你,包括我……」蕭靜好緊抓著她的袖口,無視清兒眼里的怒意,無賴的接著威脅︰「我的嗓子可以穿破方圓百里,你要不要試試?」
清兒眼底浸出寒意,袖筒里的手正欲抬起,一直扯著她的人猴兒般機靈的跳開老遠,兩手虛擋在面門,手指微張露出一雙可惡的眼楮,盯著她還在不知死活威脅︰「你大可以試試,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嘴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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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蕭靜好一個踉蹌撲到清兒身上,低頭定楮一看,卻是一具滿面血跡的尸體,嚇的她一把抓緊清兒的手臂。
清兒不耐煩的甩開她的手︰「別吵!現在就嚇成這樣,等會還多著呢!」
蕭靜好吞吞口水,其實她並不怕看到尸體,但這山洞里黑燈瞎火,一個不踩上去就感覺不那麼好玩了。
清兒在前面引路,她自個也不清楚怎麼就把身後這個累贅給帶進來了,但是實在是擔心三爺,也不想再外面和她胡攪蠻纏,現在想來真後悔。
兩人屏息著在洞中模索著前行,山洞里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傳入耳朵里,感覺這模著黑的路仿佛根本就沒有盡頭,時不時踩到個軟軟的身體,蕭靜好也習慣了,不吵不鬧緊跟在清兒身後。
「等等!」清兒突然停下「有兩個岔口!」
蕭靜好努力睜大眼楮,定楮往前瞧,果真有兩個岔口。
「怎麼辦?走哪個?」她最討厭這種需要選擇的事情了,要一定讓她選估計就是閉著眼楮轉幾圈,走到哪算哪。
清兒走到每個岔口邊貼著石壁听了听,眉頭緊蹙,也是一臉猶豫,不知該走哪一個,這山洞不比外面,三爺不可能用氣味做記號給她們引路。
蕭靜好呵呵一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得意的說道︰「我說帶我來準沒錯吧,一人走一條,這麼簡單還需要考慮麼!」
「不行!」清兒斬釘截鐵的否定︰「帶你進來我就要為你負責!」
听她這話,蕭靜好要強的個性又上來了,不屑的皺起鼻子︰「咱們都是姑娘家,我需要你負什麼責?」
「你……」清兒氣極,瞪著她說不出話。
蕭靜好掏出別在內褂腰帶里的匕首,朝著她揚了揚,又打開沐沂邯丟給她的包袱拿出弓弩,大言不慚的騙她︰「放心吧,這玩意我使過,削鐵如泥,這弓弩一次可以對付八個人。」
清兒將信將疑的拿過弓弩看了看,臉上露出贊賞之色,隨後還給她。
現在夜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分開走,三爺進去了這麼久了,如果發生什麼事他一人肯定難以對付,需要盡快找到他。
「那你自己點,不要讓人發現了,發現路不對就趕快按我們來時的路出去,外面的人會保護你,如果找到了三爺也不要驚動他們,回到外面告訴我們的人,外面人知道怎麼做的,明白了嗎?」。
「嗯,放心!」
蕭靜好別好匕首,手里握緊弓弩,便和清兒分別進入了岔口。
這小洞比原先來的洞要窄許多,山壁干燥,沒有什麼潮氣,山壁右側每隔一段路就有個燈台,只是沒有點上燈火,進來模黑這麼長時間,眼楮已經可以適應黑暗了,至少現在不用像睜眼瞎一樣什麼都看不到。
一直往前走著,蕭靜好能感覺這洞並不是一條直的穿到底,不知繞了多少彎彎,眼前終于見到一點點微光透出來,她吐口氣,總算是走到底了。
萬分的跟著光源走,還沒到頭就听見了深處傳來的聲音,她不敢再往前,側身貼緊山壁,豎起耳朵凝神靜听。
「晉王若不交出東西本世子也不急,你以為就你那化整為零穿入我冀州的鐵丹騎能掀了這座山不成?別忘了,這是在冀州,連皇城正殿里的那位都忌憚我父王三分,何況是你一個求助于我冀北才能活命的小國王爺。」
蕭靜好心猛的一跳,斥塵衣在里面,和他的便是冀王世子,听他的口氣斥塵衣似乎受制于他。
只是听不見他,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
里面又傳來世子的聲音。
「別想著和我三弟里應外合,他現在自身難保,只怕是早就去見他那人盡可夫的娘去了,怎麼樣?還要考慮麼?」
里面人不堪入耳,蕭靜好在外面听著有想沖進去滅了他的沖動,但是他說他三弟自身難保,讓她的心頓時如跌落谷底一般難受,雖然她不沐沂邯這麼容易就丟了命,但是現在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他們的計劃別人早就洞悉,一個龐大組織的總舵怎麼可能這樣看不到幾個人。
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早就分散到了各個分支,現在來個請君入甕將斥塵衣和沐沂邯引來一舉殲滅。
姜真是老的辣!
她往前慢慢移動身體,想看看里面到底還有沒有其他人,移到頂頭,豁住下巴往里一瞧,只見這洞穴極大,里面雖說燈火通明,但還有很深的地方看不到邊,四周都是四層的台階,台階上擺設著上十盞銅制高腳台,一個台子上擺著一個碩大的夜明珠,斥塵衣正背對著她的方向,盤膝坐在台階下窩出的平地上,他對面立著個高挑男子,頭帶金冠,里著奢華墨色錦緞長袍,身披孔雀毛織制的華麗披風,臉白眉長,在蕭靜好眼里就是副尖酸倒霉樣。
斥塵衣還是一襲月白袍,盤膝坐在那動也不動,就像一副玉雕,除了呼吸以外的微動,看不出還是個活人。
看不到他的正面,蕭靜好始終不放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宿疾又犯了或是被下毒了,不然他不可能安心坐在那被這個狗屁世子鉗制。
一邊擔心著斥塵衣,心里難免想到了在她前面進來的沐沂邯,這里看不到他人影,那麼他走的肯定是清兒那條道,以清兒的武功,若真出了什麼事應該能幫他應付下。
「哼,你以為你閉著眼楮不,我就奈何不了你?」
蕭靜好盯著那個世子,見他正拿出一顆藥丸欲塞進斥塵衣嘴里,她心里一著急,閃身沖入洞口,厲喝︰「住手!」
她嘴里叫著手里也沒閑著,端起弓弩對準那世子,大聲威脅道︰「你敢喂他毒藥我便把你漂亮的腦袋射個對穿!」
那男人先是一愣,仔細看了看洞口端著弓弩對著他的人,眯起眼楮嘖嘖兩聲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弟妹啊,怎的甩了我三弟來向別的男人投懷送抱?」
蕭靜好沒時間研究這人怎麼認識她,只用余光看見斥塵衣听到她的聲音的時候背脊一疆,但並未回頭。
「你把他什麼了?」
男人笑笑,憋了下嘴道︰「晉王武功出神入化,不將他穴道封住怎麼能這樣好好的聊聊天呢?」
「不然就解開他的穴道,不然就嘗嘗這弓弩的滋味!」蕭靜好挑眉將弓弩抬至眼前對著他瞄準。
「好……我可不想嘗試這玩意!」男人雙手一攤,慢慢俯身伸出手。
就在這時,他欲幫斥塵衣解穴道的手突然一抬,一個黑丸子閃電般朝蕭靜好射過來,蕭靜好也是神經緊繃著,立時扣動機簧小小利箭唰的一聲彈出,直射男人眉心。
黑丸子射向蕭靜好面門,她嚇意識的嚇的張嘴欲後退,哪知那黑色丸子不偏不斜的正落入她的嘴巴,帶著還沒完全減弱的力度直接滑進她的喉嚨。
她捂住喉嚨想將那東西咳出來,可是卻發現只是徒勞,只怕現在都進到了肚子里了。
「哈哈……」
蕭靜好聞聲看去,那狗東西居然還沒死,正歪在地上捂著左肩,瞧著她哈哈大笑。
「你給我吃的什麼?」蕭靜好沖上前去,一腳踩在他的肩膀上,疼的那男人大叫。
「快說,不然滅了你!」她用力又是一腳狠狠踩下去,鮮血迅速染紅了她的布鞋。
「停……我說……是軟香散……」
蕭靜好直覺著名字就不是好藥,現在眼前已經開始虛化,全身骨頭癢癢的。
那男子冷冷一笑,一把推開他,倉惶跑到洞口手拍牆壁一堵鐵門 擦落下。
門外傳來他奸詐的狂笑︰「你們好好享受,等三弟來了也好看出好戲,哈哈哈哈……」
大世子沐沂寰在門外冷冷一笑,轉身就逃。
他本是想趁亂趕在自己二弟帶兵圍剿前將斥塵衣的東西討來好向父王邀功,誰知這北淵晉王狡猾得很,東西並未帶在身上,還累的自己被那鬼丫頭射了一劍,現在只能先逃出去,帶上自己兵馬來幫上二弟一把,以免最後被自己這弟弟邀了功。
「元兒……你怎麼樣?」
蕭靜好倒在他身後,听到他的聲音,放下心來,原來他沒事……
腦袋暈暈的,心跳的好快,全身無力骨頭陣陣的癢進心里,痛苦到想啃咬自己的身體,怎麼還沒死,這種感覺比死還難受……
骨頭癢過的地方又像億萬個螞蟻在啃咬著,讓她想撕掉全身的布料將這些咬著她骨頭的東西全摳出來。
眼前他的白色的背影幻化得如同煙霧里的輕紗,讓她想死死抓住,他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