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好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的走,這裂谷時寬時窄,窄的地方要側身才能穿過,兩旁山壁上爬滿了青苔,根本沒有手可以扶的地方,也幸虧的帶了拐杖才好走。
看著前面的人走這山溝像散步一樣輕松,蕭靜好不禁有點佩服他那養尊處優的兩條腿,真是又能吃肉,又能挨打。
大概走了有大半個時辰,在蕭靜好幾乎累癱的時候,前面人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拄著樹枝勾著背喘得不行的她,面無表情的看了半晌才背過身弓下腰,不耐煩的說︰「上來吧!」
蕭靜好偏頭看他,感慨著這人終于有了點覺悟,好賴不賴算是不用她再抖著兩條腿蹣跚模索著了。
立馬跳上他的背,兩手緊緊箍住他的脖子,舒服的嘆了口氣。
「開路!」蕭靜好開心的吆喝,有個沐沂邯陪著逃命也不算是什麼苦事兒嘛。
被他背著才知道他的速度竟可以比方才快上一倍,一路經過的裂谷也比先前走的寬好多,心里明白他方才也是在探路,現在路寬了才能將她背著走。
想到這心里居然甜滋滋的,臉上也情不自禁的漾起笑。
「傻笑什麼呢?」沐沂邯側頭瞟了眼背上傻笑的人。
「你後腦勺有眼楮?」蕭靜好作勢拔拔他的頭發。
「拜托你偷笑也該屏住呼吸,不然被我你又該尷尬了!」沐沂邯得意的揶揄著她,自己多好,偷笑也是有技巧的,背上的人就不了他都笑了老半天。
蕭靜好不再接話,抬頭看看四周綠意盎然的景色,耳朵听著山谷里畫眉優婉的鳴叫,覺得這樣趴在他的背上一直走下去也是不錯的。
從冀州回來,和他別扭了快四個月,這樣誤打誤撞的逃進這山谷,此刻才算了兩人幾個月來最純粹的單獨相處。
這與世隔絕的山谷里沒有算計,沒有爭斗,沒有隔閡,沒有疏遠,多好……
「沐沂邯……」將臉貼上他的肩,「你喜歡這里嗎?」。
「喜歡又能怎麼樣,難道呆在這一輩子?」他側過頭吸著她發間的馨香。
「嗯……如果真能呆在這一輩子,你願意嗎?」。
「傻瓜……」他微微一笑,怎麼感覺這丫頭盡問傻話,「這里與世隔絕,難道一輩子不吃不喝?」
「哦……也對!」蕭靜好覺得趴在他背上真的很舒服,這樣逃命的感覺真好,居然好到隨時都能閉上眼楮美美睡一覺。
「沐沂邯,你是不是想當皇帝……當皇帝就那麼好嗎……」
「當皇帝有什麼不好?睥睨天下傲視蒼生,你覺得不好嗎?」。他回頭反問,覺背上的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這樣和諧相處,不吵不鬧的感覺好久沒有體會過了,沐沂邯現在想來還真該感謝中宮皇後能讓他有這次帶著小元兒逃命的機會,真好……
蕭靜好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夢,夢到沐沂邯當了皇帝,那身明黃色的龍袍穿在他身上讓他更加的耀眼,他站在皇宮正陽門九龍台上,從容卓逸的俯視著台下參拜天子的百官,他身後的彩雲如騰飛的金龍氣勢磅礡,襯著一身明黃龍袍的他若日月皎然,不可一世,只是他仿佛看不見就在不遠處的她,他的眼里有笑看風雲的傲然,有萬人之上的霸氣,唯獨沒有了原來看到她時的那種歡喜,原來皇帝就是要這樣的啊,他曾說過兒女親情的羈絆就是障礙,那麼她是否就是他的障礙,她想向他問清楚,可是腿卻提不起來,她想大聲喊他,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看著他轉身,黑眸劃過她的臉,和她擦肩而過卻始終看不到她就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他越走越遠,她眼睜睜看著他進入金碧輝煌的大殿,直到他的背影隱沒在大殿里的萬丈光芒……
「叮咚……叮咚……」
蕭靜好懶懶的睜開眼楮,耳旁響著清脆悅耳的水滴聲,仔細看看四周好像是個空曠的山洞,涼意習習的很舒服,淡淡杜若香鑽進她的鼻子里,手一模原來是他的外袍搭在她身上,他隨意罩著一件絲質的褻衣正背對著她在不遠處攏著火堆,淡淡甜香味從火堆飄,蕭靜好吞吞口水,肚子也跟著叫了。
沐沂邯轉過頭,笑著招呼道︰「你真會瞅時間,知道有好吃的就醒了,快!」
蕭靜好忙爬起來三兩步顛,湊一看,火堆里霹靂巴拉正蹦出了好多炸了殼的栗子,她猴急的伸手要撿被身邊人一巴掌打開。
蕭靜好吐吐舌頭收回手,見他用樹枝將周圍散開的栗子撥成一堆,用手捧了一小把在手心來回過了過熱氣,挑出一個最大的剝開殼吹掉皮遞給她︰「快吃吧!」
蕭靜好接往嘴里一塞,頓時滿口生香,甜甜糯糯的,一個吃完他又剝好了一個遞給她。
「這野栗子要到秋季才長成熟,到那時應該更好吃。」他低著頭細心的將栗子上的薄皮一點點剝去,神色少有的認真,洞外照進來的光影里飄動著細細的塵埃圍繞在他周圍,讓他看上去少了一分飛揚的疏狂,多了分平凡和真實。
他不一會就剝好了一小把,攤開掌心上誘人的亮黃色的小栗子,伸到蕭靜好面前,兩人一塊吃。
蕭靜好包著滿口的栗子,頗覺奇怪的問他︰「你養尊處優的,怎麼會這些山野玩意兒?」
「你可別忘了,我五歲時在山谷里和師父生活了四年!」他自己吃了一個,遞了一個給蕭靜好,說道︰「師父做的飯很難吃,只好自己在山里尋些栗子松子之類的野果打牙祭。」
听他說起他的師父,想靜好不禁想起了斥塵衣,在甘城樓頂上和她談起他師父的時候一臉自豪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是否還在帶兵守在綏縣。
沐沂邯見她發愣,眸子暗了暗隨後一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吃飽了就去沐浴,這個岩窟下有片山泉汲成的小潭,外面暑氣未消也不會覺得涼。」
「嗯。」蕭靜好怏怏起身,回頭看看他的樣子還比較正經,應該不會跟來,才放心的走出山洞。
出了洞口才知這山洞竟也是個斷層,就像一整座山被利斧橫劈開的一樣,站在偌大的洞口感覺人竟是如此的渺小,就像方才做的夢,自己就像一個近乎虛無的人,渺小到如一只螞蟻一樣對一切都力不從心。
翻下山壁,果真有一個山澗匯成的淺潭,草草洗了上的汗氣穿好衣裙,感覺整個人舒服干爽了許多,舍不得這一汪淨透涼爽的水,索性坐在潭邊的石頭上,將腳伸進潭里耗著水玩。
在這深谷里天暗得特別快,方才還有微光不一會已經能看到深青色的天上一輪圓圓的滿月現了出來。
遠處草林間忽明忽散的星光點點,蕭靜好好奇的仔細瞧著,那點點瑩光漸漸的越聚越多,越來越近,在這幽靜的山谷間美得不像話。
「原來是流螢,真美!」蕭靜好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觸一觸圍繞在身旁的點點熒光,又怕嚇著了它們。
頭頂崖角飄來悠揚的簫曲,蕭靜好尋聲望去,他一襲輕薄飄逸的綢衫立在洞口的崖角,黑眸帶著醉人的笑看著她,手持著竹蕭吹著他們倆的曲子。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曲調在這恬謐的幽谷舒緩流轉,皎潔的滿月鋪灑著迷離的光,流螢星星點點像落入凡塵的銀河,圍繞在四周,蕭靜好情不自禁向著崖上的他伸出手。
沐沂邯微微一笑收起竹蕭,從崖上飄然躍下穩穩停在了她身邊。
他挨著她坐下,月兌去鞋子將腳伸進水中微微蕩了兩下,蕭靜好傻笑著看他,一個不留神水中的小腳被他一只腳撈住管起,另一只腳尖壞心眼的繞著她的腳心,蕭靜好癢的哈哈大笑,忙用手繞他的癢,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鬧累了,他把她的頭按上自己的肩膀,輕輕摟著她,兩個人看著天上圓圓的滿月,誰都沒說話,怕破壞了這如夢般恬淡的氣氛。
良久,蕭靜好抬起頭,看著他的臉試探的問道︰「如果讓你選逍遙自在的隱居山林和萬人之上的坐擁江山,你會選哪個?」
沐沂邯垂眸看看她昂著的小臉,笑著刮刮她的小鼻尖︰「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可以選?」他偏頭看向天上的滿月,淡淡說道︰「有些‘如果’在我們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就變成了‘注定’,我們唯有遵循這些‘注定’或許可以試著改變命運……」
听著他的話蕭靜好有些失意的點點頭,自己一直都知道他的隨求一直就和她的向往背道而馳,許是這氤氳如水的夜幻化了她的頭腦,居然去問他這樣傻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