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好放下梅花紅糖糕,重新沏了茶遞給他,笑兮兮問道︰「你知道我在外面?」
斥塵衣吹了吹茶杯上的熱氣,平平道︰「你的腳步聲在玉帶湖那頭都能听見。」
蕭靜好失笑,嗔道︰「你胡扯,我明明用了輕功……」
「就是說嘛,你若不用輕功只怕從小院出來我就能听到。」斥塵衣飲口茶,沒有表情很淡定。
「好!」蕭靜好裝作板起臉將桌上梅花紅糖糕的盒子往他面前一推,「我回小院練輕功去!」
剛轉身走出兩步,手臂一緊一扯身子一仰,落到了某人懷抱,睜開眼迎上一抹精致下頜,再往上一看只覺得頭暈目眩,只因為他的眸子那一汪秋水如煙似霧,還有從未見過的迷離,像煙雨江南霧中的碧湖,被雨滴波動層層漣漪微微隱于雨霧中,看的到的湖面猜不透的湖心,桌上茶香彌漫氣息彌~漫暖香彌漫,瓦陶壺的溫熱水汽,逶迤撲上她的面頰,燻紅了小臉染紅了唇,目光相對中只看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微微俯了俯身,兩人之間的氣息更加溫軟綿長,茶香竟也如此醉人,醉的失去了神智,纏繞的呼吸如一根柔韌的線,將彼此的唇拉近,紅唇輕點,微微的濕潤感刺激著彼此的觸覺,就如第一次嘗到甜味的人,原來世間竟有如此美好的味道,忍不得抵不住的誘惑,愈加欲罷不能的探索其中更深一層的滋味。
十里坡的那一次已如前世,一個忘記一個不知,冀州山洞的那次是他的痛將永遠塵封,這一次才是彼此真心相托的靠近。
唇齒一點點深入,蕭靜好攬上了他的脖頸,這個動作將彼此拉著更近,斥塵衣的吻如春風細雨靜靜的卻又密密的吸取著她的香,她氣息卻漸急,覺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看似淡淡卻不留余地的纏繞中,忍不住低吟了一聲,這一聲如一只手輕輕撥開了閘渠的鎖,又如地殼的滑動驚變了蒼穹的平靜,兩人不禁一顫,而後更用力的抱緊了彼此。
一吻天荒地老,一吻滄海桑田,一吻洪荒席卷,一吻比擬千言。
在微微急促的呼吸中,斥塵衣試著抽回了自己,繾綣在她的唇邊留下最後的輕輕一吻,緩緩放開了她,目光交纏,氣息漸漸平穩,卻見懷中人面若桃花,迷蒙的眸子汪一彎清波,這是動情後微醺的淚意,廝磨後的唇若染上了胭脂紅,在她白皙的膚色襯托下竟是驚心攝魄的美,這樣一張誘人的臉,讓他禁不住又想汲取,他忍住了沖動,輕輕將她抱起,坐在自己腿上。
蕭靜好在沉迷中抽離,坐在他的腿上勾著他的頸脖,腿在微微晃呀晃,她就輕輕搖呀搖,目光相對笑意盈盈,靜靜享受著午後懶懶的陽光,希望能一直這樣坐下去,將這一吻的天荒地老在這恬謐的時光中無聲的延續,惟願歲月靜好……
斥塵衣將下頜抵在她的發端,抱著她輕輕的搖晃,就如抱著一只小貓,想到這他笑了笑,目光拉向雪過初晴的天空——若沒意外,冰藍該在這兩日到北淵,也許會更快,快到來不及設防。
設防?
他啞然一笑,如何設如何防?
正如元紀所說的︰‘心願亦可變’,心若要變設防有何用,試著讓自己坦然面對,可在今日卻忍不住印下這個吻,只是想讓她多一些自己的印記,情能留的深一些,其實這也算是自己自私設防的一種手段吧。
因為愛所以怕,因為得到了所以想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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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軒窗閣
燕京城最大的一座清歌坊,玩夠了艷俗紅樓姑娘的風流哥們,這里就成了他們常來的去處,閣里的姑娘賣藝不賣身,且都是小身段的江南女子居多,嬌柔不失清伶,嫵媚不至艷俗,輕歌曼舞,水袖清風,燈紅酒綠後來此細細體會這雅致細趣,更甚人間仙境,以至于讓人流連忘返。
坊主蓮依從二樓雅間出來,將門輕輕帶上,靜靜下了樓,今日她才得見這位軒窗閣的正主,五年前因失手殺了那個欲侵犯自己的客人,被官府收押,幸得人相救被送到燕京,自此留在了這軒窗閣,一晃五年,救命之恩卻是一輩子還不清也沒想過要還清,原來這位正主竟然是他,今日有緣一見,才知那傾城之貌並非浪得虛名。
雅間內,沐沂邯一身北淵常見的衣袍,藏藍色的立領錦緞長袍,盤扣斜襟窄袖窄腰,顯得干練低調,沐悉也換了北淵便服,主僕兩圍著桌子吃著飯,竹秋捧著盛好的甜湯輕輕放到沐沂邯手邊,稍退了兩步雙膝點地一跪。
沐悉扒了兩口飯,斜眼睨著地上跪著垂頭不語的竹秋,嘴里大嚼特嚼,沐沂邯頓住筷子,垂目看了看她,不耐的敲了敲碗邊,蹙眉道︰「竹秋,何意啊?你這盛王的愛妾往我這一跪,是存心讓我吃不下飯嗎?」。
「竹秋不敢!」她微微俯身,道︰「大恩,在皇上刀下救了竹秋一命,還送我到北淵,我無以為報……」
「別別別……我不救你太子殿下也會救你。」沐沂邯打斷她的話,冷冷譏道︰「你那些感人肺腑的假話還想繼續騙我?為了你的心上人,騙了我十二年,現今混進了盛王府還敢說是因為我?」
「,盛王和皇後的那些勾當難道您不想知道?」竹秋抬起頭。
沐沂邯抽了抽嘴角,沒想到她這麼直白,反而讓他有點接不上話,一旁的沐悉賊賊的笑。
「你變壞了,竹秋。」沐沂邯閑閑的下了個定論,然後轉身繼續吃飯。
竹秋和沐悉一樣,都是跟在他身邊十二年,原來以為她是皇後的人,後來才知道她為了太子一直听命于皇上,除了那一次將蕭靜好弄進宮以外,她確實沒有害過他,宮中六年也全是靠她和沐悉一直陪著自己,多年來的主僕情分讓他不能眼真真看著她死,其實最關鍵的原因則是,竹秋做事穩重,留在北淵陪在蕭靜好身邊他更放心。
但她到了北淵就失去了消息,後來才知道從軒窗閣出了個盛王的妾,居然就是竹秋,這事和太子月兌不了干系,看來太子殿下那草包知道得還不少,這軒窗閣居然也在他的掌控下,不過也無所謂,目標都是一樣,他保他的太子之位,自己則是為了搞清楚皇後和北淵盛王之間的關系。
「去年元琪公主進宮那天,鴻臚寺被人縱火,也懷疑過吧?」竹秋道︰「其實根本就不是縱火,而是為了炸掉鴻臚寺,哪知失了手,您肯定猜的到,若是成功炸毀了鴻臚寺,那麼兩國邦交必毀,若交戰起來,皇後一派可趁勢由南往北調兵控制永安城,北淵火庫局在晉王手上,盛王則可以輕松將晉王拖下水,兩國戰亂兵權移交他手,欺孝成帝年幼,他隨時可以篡位稱帝。」
「那又怎麼樣,你有證據?」沐沂邯不以為然的細嚼慢咽,「將炸藥換成火油包的是太子吧?維護兩國邦交唯一得利的就是他!」他用筷子戳著下巴想了想,面帶不解的問道︰「你說他這樣做是為了公還是為了私呢?」
沐悉啃著雞腿看向主子,覺得主子的樣子很欠揍。
「為——私——吧——」沐悉丟完話,覺得自己也很欠揍。
竹秋忍著眼淚低下了頭,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自己既然願意,那麼不管那個男人愛的是誰,她都會幫他。
「,您既然知道我一直听命皇上,就該知道那年向您要藥方的是誰,先帝子嗣眾多,卻落到最後那樣的下場,皇上也是……」
筷子一摔,斷成兩截,驚得竹秋一個哆嗦,再也不敢把話往下說。
沐悉看了看主子神色凜冽,知道是竹秋觸動了他的痛,霍的一下站起,對著竹秋斥道︰「你當初就該清楚,這樣的宮廷秘史有你的參與,命就再不是你自己的,主子救了你,你還恩將仇報在這嚼舌根,誰對你恩最大,你不好好想想?這個時候了還在幫太子說話?」
沐悉惡狠狠的扯了扯嘴角,冷冷哼道︰「十個也是爭,兩個一樣爭,竹秋我警告你,再敢提這些事,我就先滅了你!」
竹秋看向沐沂邯,見他正半闔著眼,表情冷峭,她猶豫了片刻,道︰「恨那個人,竹秋明白,也覺得那個人該恨,竹秋方才說那些話並不是為了太子殿下而勸放棄爭搶,而是覺得太苦,這條路走下去會更苦,您得到了也不會快樂,而且竹秋覺得,未必是真的想爭,而是那口氣哽在心中難以放下。」
沐沂邯睜眼瞥向她,這十二年的相處,竹秋對他可算是了解深透,這也是他救下她的原因之一。
在御花園看到蕭靜好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想放下多年來的執念,得到和失去就在一念之間,師父曾說,欲求太過必將得不償失。
一直以為登大位得天下就能給她最好的保護,但仔細想想其實就是將她從一個小牢籠換到一個大牢籠,重重宮闕上的一方天空,能看到多少自由的雲朵和翱翔的大雁,從沒去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一味的將自己的執念強加在她身上,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自私——什麼為了她,保護她,這些都只是他既想坐擁江山又想懷抱美人而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