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舉鄉試第一場考騎射,蕭靜好的騎術不過關,所以這半個月來,十七陪著她在京郊馬場苦練騎術。
十七的要求就是一個字︰穩!
主要是針對下盤的鍛煉,雙腿控制馬速和方向。
蕭靜好心里很清楚,若第一張騎射過不了關,那麼就會被直接淘汰,連第二場立射都進不了,所以,馬術一定要過關。
好在幾個大男人前段日子的輪番轟炸,幫她打好了底子,在練習馬術的過程中,除了大腿內側磨掉了幾層皮,小腿肌肉硬的像塊石頭,兩只腳掌起滿了血泡,兩只手被韁繩磨得沒一塊好皮,臉被野風吹得裂開了幾道血口之外……其他還好……
不過,有晉王殿下親自給她上藥——除了大腿內側。
她覺得多破點皮也是值得的。
三月的陽光已經很明媚。
她坐在榻邊,看著他在桌前,輕輕打開藥箱,細心的挑選適合的傷藥。
午後的光影穿過窗欞灑到他身上,光影中無數的塵埃飄浮著,圍繞著他天神般俊絕無雙容顏。微側著的臉,鼻梁高挺鼻尖高聳,垂著眼眸認真看著藥瓶,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仍然能從眼神里看到他的專注,櫻色的唇似抿未抿,似乎在尋思著哪里的傷用哪種藥更好。
終于選好了藥,他回眸,正對上蕭靜好痴痴看著他的眼楮。
他回以淺淺一笑,酒窩漾在了頰邊。
「可是太累?」他蹲在榻邊,托起她的手,抹了藥膏輕輕涂上掌心的傷口。
蕭靜好搖搖頭,他的上藥的手勢很輕,但藥膏染上傷口的痛感,還是讓蕭靜好縮了縮手。
「這藥膏要滲透進肌理才能起效。」他輕扯過她的手,俯身吹了吹。
他的動作,讓蕭靜好不由得笑出了聲,手也隨著笑微微的抖。
斥塵衣抬頭,看著她,無奈的笑道︰「你這樣抖,讓我如何上藥?」
「我沒想到,晉王也會有這樣孩子氣的舉動。」蕭靜好還在笑,「所以覺得很好笑。」
他的笑意漸漸淡去,眼底涌上復雜的情緒,輕撫她臉頰上被風吹裂的傷口,眉宇間盡是心疼和憐惜。
「元兒,我是否太過自我?從不考慮你的感受?」
「誰說的?」蕭靜好握住臉頰邊的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我懂你!」
——我懂你!
何其珍貴的三個字。
這是滯晦世界里最後的一個火種,是無邊大海中突然出現的一頂帆,是茫茫雪原中指引歸途的那輪太陽,用自己的方式,給他肯定和。
她就是這樣,為了做到對他的承諾,換來一身的傷,看得到的地方傷痕累累,還有看不到的地方,他都不敢想,短短的半個月,對她來說是否要求太高?從不會武功到現在能和十七不相上下,已經是奇跡,從這些就能知道,她每日付出的比尋常人要多幾倍,受的苦也同樣不會少。
手心上完了藥,他抬起她的腳,蕭靜好想縮回,斥塵衣很堅持的月兌去了她的靴子,褪去白襪,腳心的血泡落入眼底。
那只腳小巧圓潤,膚色白皙,可腳底的水泡層層疊疊觸目驚心。
腳被他捉在手里,蕭靜好又羞又不好意思,正在她不知道怎麼辦好時,腳心一陣溫潤的觸感,他的唇已經覆上了那水泡,溫柔細密的幫她驅散痛楚。
蕭靜好先是一怔,隨之心情激越,無法言喻的澎湃感化作灼熱的淚水涌出了眼眶。
「塵衣……不疼……」
斥塵衣抬起頭,笑若和風,「好,先泡一泡腳,然後給你上藥,明日就不疼了。」
蕭靜好又哭又笑的點頭,看著他出去,過一會拎著裝滿熱水的木桶回來,拿過一個銅盆倒入熱水,用手調試水溫,幫她月兌去另一只腳的靴子襪子,蹲在她的腳下,幫她洗腳。
蕭靜好沒有再試圖阻止他,她知道這些瑣事他本來不會,就為了這一次,他在府里不知道學了多久,怎可負他心意。
「這讓我想起多年後……」他用手給她的腳澆水,抬頭笑道︰「本王親自侍候我家老太婆的老寒腿,熱水泡腳,每天都不間斷。」
「是啊。」蕭靜好捏捏他的臉,「老太婆的老寒腿,還要陪我家老頭子走遍萬里河山,老太婆的老花眼,陪著我家老頭子看遍天下每一處風景……」
「老頭子的幾顆牙,陪著我家老太婆嘗遍世間每一道佳肴,老頭子的右手永遠牽著老太婆的左手……」
「……」
「哈哈,塵衣,你好壞!」蕭靜好突然大笑,打破了原本美好的氛圍。
「怎麼了?」斥塵衣抬頭,一臉不解。
「你誆我……那個……那個……」她咬著唇,不好意思說。
「誆你什麼?」斥塵衣永遠慢半拍,蹙著眉問著︰「我有誆你嗎?」。
「沒有!」蕭靜好無語,「水涼了!」
「哦!」老實孩子晉王殿下連忙加熱水,還在想著自己到底誆她什麼了。
屋外暖陽高照,雪在融化,屋檐上的冰柱落著水滴,一滴一滴敲打著檐下的青石板,「叮咚,叮咚」的音符匯成一支輕快的曲子。
屋子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不說,你自己想……」
「誆你做我的老太婆?」
「嗯……哈哈哈……」
「那……你願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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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舉鄉試的日子來到。
京郊馬場被官兵圈出了偌大一個外場考區,一百米外搭建了一米高的陽棚,主考官是兵部尚書烏有廷,正和幾位下屬官員坐在陽棚里,陽棚下面圍滿了侍衛官兵。
燕京底下各屬鄉縣的所有考生,一共八十名,分為了四組,蕭靜好被分在第三組,她四處看了看,發現女考生還真不少,那個死對頭在第二組,正和幾位考生講著話,眼楮卻時不時往她這瞟,滿臉的不屑。
蕭靜好懶得理她,她想先看看前面考生的騎射技術,有比較才能知道自己的實力如何,十七曾說過,她的騎射水平大概過個關是沒有問題的,但想拿第一就很難了。
一組二十人,四組人中每次每組各上一人,由屬官在旁從花名冊中選人高聲唱名。
一人發五支箭,騎馬奔馳著循環射五支箭,會和稍後的下場立射綜合一起,將中靶數分項累計出來進行統計,立射中五箭,騎射中三箭的方可過關。
馬場正中央一條白線,白線外五十米為策馬區,線內六十米處為四個箭靶,屬官發令後,開始起跑,同時取弓,抽箭,搭箭發射。
隨著屬官一聲令下,第一組四人策馬奔騰,場內氣氛進入高*潮,連百米外陽棚里的兵部尚書烏有廷都坐直了身子,凝神注目。
一組一組的比過,屬官念到了蕭靜好的名字,她立馬站出了隊列,牽好了馬。
「溫寒櫻!」
蕭靜好一看下一個出列的,暗自罵了一聲,真是冤家路窄。
溫寒櫻斜眼瞟著她,趾高氣揚的走到她身邊,拍了拍馬背,譏諷著笑道︰「你也敢來參加武舉?可是哪位殿下給你走後門了?」
「是啊!」蕭靜好模模鬢角,得意笑道︰「你羨慕嗎?」。
「哼!」溫寒櫻瞪了她一眼,牽著馬走開,回頭咬牙道︰「走著瞧,遇上我你死定了。」
「我死不要緊,要緊的是你也別想活!」
兩人別開了眼,那邊傳出號令,蕭靜好翻身上馬,提起馬背上掛著的弓箭,她拿在手里掂了掂,凝神听屬官的令下。
「起!」
蕭靜好立即驅馬,馬兒一聲長嘶,向前直奔,她右手取箭,穩穩架上弓柄,拉滿弓弦瞄準箭靶,余光見白線已至,她毫不猶豫的放箭。
「唰!」
一箭中靶,不過離靶心差很遠。
又是一聲箭穿耙面的聲音,場外一陣輕呼,蕭靜好看也不看,策馬回行,身旁疾風呼過,她掃一眼,正是溫寒櫻得意的越過她,準備開始第二箭。
蕭靜好冷冷一笑,轉過馬身,接著開始第二箭,同樣的方法,同樣的動作,輕松的一箭中耙。
十七說過,只要三箭中耙就是很好的成績了,能進會試就夠。
第三箭,蕭靜好回到起點,見溫寒櫻立在馬上早就在起點要行不行的樣子,她心里有種感覺一閃而過,策馬向前,正好溫寒櫻也同時策馬,她心里更加起疑,余光一掃,見那丫頭握弓的左手間細小的光芒一閃。
蕭靜好恍然大悟,三箭過關,兩人現在都已經滿兩箭,溫寒櫻這次是要拼著放棄一箭也要害她失手,那手指間的光芒正是一枚銀針,只要刺入自己馬匹的任何一個位置,馬兒吃痛就會突然顛簸,她必定失手,而且溫寒櫻和她並排,正好擋住了那邊所有考官的眼楮。
眼見離白線只差幾丈,蕭靜好心中一緊,那針已經從溫寒櫻手里射出,正向馬背而來。
蕭靜好反應極快的將右手一撈,搭箭,發射!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而溫寒櫻發針後搭箭時,馬的前蹄已經跨過了白線,她這一輪算失手。
蕭靜好回到了起點,左手輕輕搭上右手腕間,本想用手鐲擋開銀針,但方才時間太短,那針還是刺穿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