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好站不是坐不是,偷偷垂眼看了看一直靜默不動的斥塵衣,她有心安慰卻無從開口。
她暗地里罵著沐沂邯,場子被他攪亂,他可好,**一拍完美退場。
正想著是否要在小院外掛個牌子,謝絕姓沐的進入時,腰間突然一緊,身子後傾一下子掉入了斥塵衣的懷抱。
他將她捺進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手掌撫著她烏亮的發,不重不輕,卻是萬分珍惜的姿勢。
他不說話,蕭靜好也不知道說什麼,靜靜坐在他腿上,窩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的氣息,熟悉的暖香帶著淡淡的油煙味,塵世中的味道能出現在他的身上,她覺得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應該是很好很好。
若能相攜走完一生,到了若干年後,沾染了紅塵中煙火之氣的他們,是否會為明日吃什麼菜,被褥用什麼面料,月銀為什麼永遠不夠<花而煩惱?這樣樸實而又甜蜜的日子,會不會出現在彼此人生今後的畫卷上?
斥塵衣輕輕掬起一捧發,在手中仔細端詳,他記得在十里坡第一次見到她,梳著簡單的發髻,髻上插著那支碧玉簪,他就知道,有些事逃不掉避不了。
新月聖女,能用自己神聖的血開啟地宮,可造福萬生亦可毀滅萬生。
新月聖女,三十年出一位,而元兒則是繼母妃以後的最後一位。
新月聖女,從出生開始就背負著族人的命運。
而那所謂的族人命運若摻雜了太多的,那麼改變的中止的就會是別人的命運,更有可能是一個國家的命運。
母妃和父皇的悲劇如何能再一次重演?
誰都以為,父皇是為了得到《十絕陣法》而滅新月全族,其實他操刀滅掉的只是族中一個試圖開啟地宮獲得寶藏的部落,驅散了新月族在北疆的集中盤踞而已,這一切只是為了保護他愛的人,自己的母妃。
自己和元兒,母妃和父皇,遭遇何其的相似,父皇不願意母妃為了新月族而犧牲,選擇將她困在深宮內院,自己卻是選擇將元兒推向高位,給予她足夠月兌離乃至抗衡新月族的力量。
這些,他也是從父皇口中知道了一些,隨著母妃的瘋,父皇的去世,更深的內幕現在無從得知,新月族的目的是什麼,到底還有多少人口,有多少部落,分布在哪些地區,地宮在哪,地宮里除了《十絕陣法》和血咒的解藥,還有些什麼秘密。
他現在確定的只有,新月族在二十七年後,開始慢慢浸入北淵月復地,這個讓他不寒而栗,讓他恨不得自己擁有一雙神來之手,點石成金般的將元兒變成最強大的人,可惜他沒有,心急的想為她鋪好一切道路,心急的想將她快速磨練成打不垮的人,卻忘記了一切的本源,只是希望她徹底掙月兌命運的束縛,做一個快樂的人。
蕭靜好很喜歡他這樣抱著自己,時光在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間平靜的流逝,她希望這種安逸能永遠的維持,看不到錦繡河山後的滿目蒼痍,看不到繁華盛世里的千瘡百孔,看不到斥塵衣和蕭靜好該面對的千般艱難萬般險阻。
聰明如她,又怎會不知,這一切的原因。
沐沂邯狡詐,斥塵衣沉默,他們這里得不到答案,可從元紀那下手卻是簡簡單單。
新月聖女?
她模了模頭上那處印記,既然抹不掉那就讓它留著吧,這不是劫不是難,也許只是人生中的一到坎,但卻因為這個坎讓她身邊多了那麼多的愛,福叔,榕兒,十七,沐悉,元紀,塵衣,沐沂邯……
不經意的時候人們總會錯過很多真正的美麗,就如午夜里飄落下最為壯觀的一場雪,她很慶幸,她抓住了這些美麗,就如同看到了那場壯觀的雪在夜深人靜時悄悄飄落。
這一晚,他們沒有說話,殘羹冷酒,燭火微黃。
蕭靜好在他懷中安然入睡。
被榕兒叫醒時她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手腕上的傷重新包扎過,紗布頭打的蝴蝶結很丑,但很舒服,不松不緊很適合傷口透氣恢復。
和十七一起到京都貢院考策論,進場後她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溫寒櫻沒有來。
沒有綠頭蒼蠅的干擾,考試很順利。
策題是默寫《孫子兵法》中的《兵勢篇》,蕭靜好驚了驚,心想沐沂邯是不是偷偷模進禮部看過考題,怎麼會這麼神。
其後的論題也正是出自《論語》,考試很順利,其實武舉內場考試只是走走過場,真正要看的還是武功。
武舉和科舉比較簡單太多,七日後開榜,再過一月後就是會試,武舉不設殿試,最後一場會試在京舉行,禮部承辦掌管兵部的晉王殿下為主考官。
蕭靜好得知這個消息,先是瑟了半晌,後來想起,眾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是有心放水也是不可能的,何況他還是個死心眼。
七日後在燕京府衙開榜,蕭靜好毫無意外的上了榜,雖說是毫無意外,但也是自己辛苦考上的,所以她歡喜又雀躍,親了榕兒,抱了福叔,親了自己,抱了十七……好巧不巧就被沐沂邯看到了,那眼眯著眉挑著,眼風唰唰硬是把十七唰到了鄉下躲了七八天。
五月初的燕京,雪化了,長達半年的寒冬隆重退場,春的綠意便迫不及待的鋪滿這座美麗的城。
蕭靜好練功一日不曾歇,會試考三場,第一場馬上格斗武藝,第二場步射一石弓,馬上七斗弓,第三場分組制擂台。
第一場為武藝展示,第二場和第三場很明顯就是淘汰制,第二場過不了關的就進不了第三場,第一場雖說只是武藝展示但也是很重要的,因為優秀的考生也會得到地方保舉插入各個空缺,第三場分三天進行,最後一名勝出者就是武狀元,最後還會由主考官晉王殿下點出前三甲。
蕭靜好心里清楚,自己對于前三甲肯定是沒指望,怎麼說女子的體力和耐力都比不得男子,光看第二場騎射立射用的弓箭重量,這個就比男子吃虧不少,自己能進個二甲前幾名就心滿意足了。
還有三天會試就開始,燕京城最近熱鬧得很,先是科舉春闈結束,文人才子們才離京,現在又是武舉會試,各個客棧幾乎住滿了人,其中江湖人送考的一來就是一大排,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燕京城的繁華熱鬧讓他們興奮不已,最近九城巡捕的為了城內治安可算是忙得腳不沾地。
嵐王殿下元紀被派到北方邊陲歸綏視察邊軍,蕭靜好心里明白視察邊軍是假,查探新月族的分部才是真,那邊是草原,地廣人疏,各個族群部落分部散漫,要真查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想著嵐王殿下那麼尊貴的人,千里迢迢跑到草原吹野風曬高陽,啃羊肉吃酸女乃餅,蕭靜好就覺得心里很過意不去,在怎麼說他被派去吃這種苦里面也有一小半自己的原因,但她很會安慰自己,想著殿下去了那轉一圈回來,只怕壯得跟頭牛似的,身體倍棒吃嘛嘛香,這樣也不錯啊,他不是覺得男人壯點更有氣概麼!
背地里和盛王暗通款曲的表少爺的那些破事蕭靜好懶得听。
他說了︰「寄人籬下非我所願,想在燕京城安心呆下去,我也只能賣笑與盛王了,還不都是為了你,哎……天可憐見的。」
是挺可憐,可憐到天天喝花酒喝到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听說燕京城的風花地兒最近幾個樓的花魁不再是「小軒窗正梳妝」了,而是「掀開窗就罵喪」,先是窗口對罵,後來升級成沿街對打,最後是幾個樓的老鴇姑娘龜奴大茶壺們打群架。
根本原因,只是為了搶恩客這個雞毛蒜皮的小事。
蕭靜好從繡坊里听幾個多事的媳婦嘴里听到這個消息時,噗之以鼻,多大點事,值得破壞各位頭牌花魁們多年來修煉出的淚光點點,嬌喘微微的良好形象麼。
旁邊一個小媳婦面帶神秘的說了︰「听說是哪位,不僅有天神之貌還出手闊綽,一賞就是這個數。」
小媳婦伸出一個巴掌。
旁邊幾個人眼楮一亮,「五十兩?」
「錯!」小媳婦面帶鄙視的撇撇嘴,睜大眼楮道︰「五百兩!」
「呼!」
幾位媳婦大媽們一陣驚嘆,驚嘆中還雜夾了一聲冷哼,來自于一旁豎著耳朵不小心听到八卦的蕭靜好。
寡婦門前是非多,媳婦口中八卦多。
她不想听來著,可是繡坊是她開的,總不能什麼都不管,也不能全丟給榕兒一個人辛苦的照看吧,所以她這幾日練完功便天天來繡坊,她是真的不想听的,可嘴巴張在別人身上,她們要說,自己不可能當她們面把耳朵捂著吧,過門都是客,這樣不好。
幾個媳婦們還在聊,聊到了蕉香院的頭牌昨日戌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乘軟轎出了院,往西邊巷子去了。
一旁的榕兒喚道︰「小姐,你不是要出去嗎,怎麼還不走?」
「戌時再走!」
蕭靜好沒好氣的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