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芳華盡桃花 224. 第四十四章 寸草不生

作者 ︰ 忘塵川

「父王,孩兒不想去永安。」

沐沂寰一進門還沒請安便大聲表明意願。

沐沂寰雖然一向懼怕冀王,但是這次關系到生死和爵位的承襲,若去了永安留下命縱然是好的,就算是保住了性命萬一被一輩子留在那塊鬼地方,冀州豈不是就落到了二弟手里,自己在外面當質子卻是為別人作嫁衣,這等蠢事他說什麼都不會同意。

「放肆!」冀王正在心煩意亂中被一攪,心頭火立時就上來了,「天子傳召,豈由你想與不想的?」

沐沂寰鳳眼一凝還未說話,王妃一听冀王這話倒像是鐵板釘釘非去不可了,心里一急**挪開了椅子,雙膝一曲就跪下了,兩手不忘抓住王爺的衣擺,開始使出渾身解數悲悲戚戚的哀嚎著︰「寰兒可是我們沐家長房嫡子,將來承襲爵位延續沐家香火的啊王爺……」

「住嘴!」冀王不听還好一听更是暴跳如雷,沉聲喝道︰「這些渾話休得再說,沐家香火不是我沐連祺來延續,而是天子,現在到了這一步,你們不夾著尾巴做人,還要胡言亂語不曉禍從口入,我看你這些年是白活了,孩子們也被你教得驕縱跋扈愚昧無能。」

「王爺!」

王妃突然驚叫一聲,陡然站起來,兩眼充血怒目圓睜,嚇著了一旁進門開始就只說了一句話的沐沂寰,冀王也沒料到一向溫柔的王妃居然突然發狂叫的跟只母狼似的。

「這都是你欲求不滿心有企圖造下的孽。」王妃咬著牙一字一句似把把小刀,自嘴里清晰的吐出,「誰不知道你曾經心有不甘覬覦高位?誰不知道你曾經擁兵自重意圖不軌?誰不知道你曾經搶了皇上的破鞋養了九年的便宜,你現在在來夾著尾巴做人有用嗎?啊?!」

「啪!」的一聲,王妃被一巴掌甩到牆角撞翻了木幾上的盆花,乒呤乓啷中沐沂寰大步上前跪到母妃身邊將她扶起,哭道︰「母妃何必出言不遜觸怒父王,都是孩兒不好,都是孩兒的錯。」忙放開王妃,跪行幾步來到冀王面前,疾聲痛哭︰「父王莫怪罪母妃胡言亂語,孩兒給您磕頭代母妃謝罪,求父王原諒母妃。」

冀王垂目看著這個,心里沉涼沉涼的泛著幽游寒氣。

這就是將來的冀州王,他的寶貝嫡子,沐家的長子,真真替他母妃挨的那一巴掌不值。

滿腔心血想保住自己,不顧一切沖撞身為夫君的他,換來的卻是替她謝罪?身為母親護子心切何罪之有?這王府家丁護衛無數,即便是有犯上的言辭也傳不出去,一家人關著說的話也只有一家人清楚,夫妻兒女之間又何來謝罪之說?不過是怒氣發完一帶而過罷了。

可是這孩子竟然以為母親失勢,為了保住自己首先將有罪的帽子扣在了他母親頭上,真真白疼白養一場。

十五年前的一幕突然在腦中閃現,那時的王府里還有個三,送入宮中為質子的頭一日,他的母妃頭一次抱著他睡,娘倆說了一夜的話,卻是一句抱怨都沒有,何況是像今日這樣滿地打滾的大鬧。

那日的對話在冀王今日想來還記憶猶新,那時站在殿外的他只覺得嫉妒和厭惡,卻是一直站到階上染滿夜露才踩著潮濕的鞋子悄悄離開。

他母妃一直哼著歌,那孩子靜靜听了一個時辰,打斷了母妃,道︰「孩兒已經會唱了,到了宮里我就教會宮女,然後每晚讓她們唱著哄我睡。」

「不害臊,你已經是男子漢了,還讓宮女唱歌哄你睡?」

「皇伯伯請我入宮做客,當然得物盡其用,天子的面子豈可拂?我越是享受他越是高興才是。」

「進了宮可要把你的脾氣收斂些,宮里比不得府里。」

「孩兒知道,母妃莫傷心,進宮也是條出路,等我長大了用自己的能力入仕途定當好好孝敬母妃和父王。」

「你不怪父王和母妃將你送走?」

「當然不怪,為父母排憂解難是身為人子應該的,再說我不去不成,這是聖命,不怪父王。」

「好孩子……在宮里一切要當心……」

「師父所教的足以防身,母妃放心……只要母妃好好的,孩兒就會好好的。」

「……嗯,我們娘倆都會好好的。」

那一夜楓染寒霜,次日的晨風吹不滅葉間白霜散不開階前寒露,小小的腳印氤開露水,一步一步消失在殿下的廊檐,除了柳瀟瀟,誰也想不到這會是母子之間的訣別。

「王爺。」

門外王府管事一聲輕喚,讓冀王沐連祺抽回了思緒。

「府外有位年輕遞上拜帖求見。」

冀王眉心一凝,這時候會是誰來拜訪?

接過拜帖打開一看,目光隨之閃爍,臉上的表情也微微變色。

沐沂寰注意到父王神色突然變化,伸著頭看了看那拜帖上的字,不禁也是神色一變。

——聖封睿王永安府沐沂邯敬拜!

冀王立即在心中梳理這身份尷尬的拜訪者該如何接待。

按身份輩分自己為長為父,按爵位同是親王,按關系來看又是有恩有仇,按真實身份來說他可是聖上親子。

考慮了半晌,他決定以尊長父親的身份來接待,畢竟以這種形式來接見更能試探他的來意和態度。

于是王妃和沐沂寰留下了廳里,下人們快速清理的地上狼藉,王妃整理了鬢角亂發,姿態高昂的坐在了冀王旁邊的主人位子。

若按拜帖上的拜訪者身份來說,冀王應該親自出府門迎接,而非等在前廳翹著腿接見,但沐沂邯並未介意,老王爺是什麼心思他很明白,這會子必然是和王妃坐在首位等著受冀王三子的跪拜大禮,從他的態度來窺探來意,不過這跪拜大禮,他們受了只怕要折壽,沐沂邯很善意為兩位老人家的福壽著想,這禮——免了!

隨著管事走進王府時,他頭上戴著斗篷上的寬大風帽,廳門大開,行到門前,他方月兌下風帽。

老管事睜大眼楮,不知是驚喜還是驚詫,吞吞吐吐的顫聲道︰「三三三……?」

冀王和王妃端坐廳堂上座,只見來人長身玉立風姿屹然,一身素淡的天青色狐毛瓖邊斗篷,稱的人少了些昔日的張揚輕狂多了些沉著內斂,多年未見,再見他卻是一派風華雅韻皎月流姿,舉手投足貴氣自然天成,讓人不由得心生仰慕,也讓冀王覺得**在椅子上有些沾不住,這接見的安排實在是大錯特錯。

沐沂邯對老管事頜首致意後才掀袍跨過高高的門檻,不卑不亢的揖手見禮,渾然沒有將兩位主人面前的一個蒲團看在眼里,冀王此時已經做不住了,忙起身迎上,雙手托住沐沂邯的雙臂,一副慈父表情,笑道︰「邯兒回府怎麼不先派人傳個信?也好讓我們準備準備。」

沐沂邯淡淡一笑,眼楮掃向地上的蒲團和端坐上位的王妃,話有所指,「王爺王妃久居高位何等人物,這才多大會功夫,這會客廳里該準備的倒是都準備了。」

冀王哽了一下,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卻不好發作,這時听王妃的聲音響起。

「幾年不見,咱們冀王府三倒是學會了言辭有禮,只是……」王妃緩緩站起來,美目直視著沐沂邯,道︰「失了些尊重長輩該有的體統。」

一旁沉著臉的沐沂寰很合時宜的「哼」了一聲。

冀王臉上好不尷尬,回頭瞪了王妃一眼,又轉頭對沐沂邯溫言道︰「幾年未見,你也該給王妃見個禮,畢竟她是你長輩,按說你該叫聲母親。」

「這次來幽州城我已經先去拜過母親了。」沐沂邯不以為意的笑著,說出的話卻是字字如刀︰「多謝王爺這些年猶自記掛著,墳頭寸草不生,干淨的很。」

冀州王側妃槨柩本該葬在藩地建造的陵寢,但當時陵寢還未開建,所以只草草修葺了一個磚石陵墓,無人守陵,所以陪葬物品基本上沒有,側妃生前喜愛花草,福叔在的時候在陵墓周圍種滿了各種長青草木,後來被沐沂邯接走後,陵墓周圍的花草漸漸荒敗,王府每年有人去一次,為求方便,就將那些沒人打理的草木全拔了。

所以沐沂邯此時說的「寸草不生干淨得很」,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冀王妃本就不喜歡這母子兩個,好不容易把他送走後才知道他竟然是皇上親子,在後來加爵封侯最後還破格封為親王,心里更是嫉妒痛恨,今日本想擺出長輩的威勢給他的下馬威,不想他竟是這樣的態度。不挑撥的王爺教訓他兩句實在是心里不爽,再說這事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找不出她的錯,不管怎麼說,他沐沂邯只是的私生子,表面上的身份卻還是冀王的。

于是王妃搶先說話,「你自小離了母妃,想來也是無人灌輸宗法觀念,‘正妻’‘側室’兩字相差就壓死人,我乃你父王正妻,怎麼就當不得你的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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