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推廣文教,將私塾收並改為書院,采取雇佣制,家里有從軍的成員學費減免,家境困難的以學課優異者發放補助學金。
最後是發展貿易,來往南北兩地的商旅在兩州的各個通商岸口關稅減半。
至于最後的管制改革,沐沂邯不會現在就動,畢竟能拿下兩州,地方官員還是出了不少力,倘若現在就動他們,難免會引起不滿,以後慢慢來也不遲。
沐悉從南疆回來,帶回了最後一味藥——將離果。
一連幾日趕制解藥,最後在風和日麗的一天,帶著十七和沐悉喬裝出了門,一路往北而行。
……
才下了一場雨,鹿皮靴子踩在汲了水的草地上濕濕嗒嗒的。
秋的蕭索,縱使是在生機勃勃的草原上也一樣明顯。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去年的九月熱熱鬧鬧一大群人踏上這片廣博的雲丹草原,沒想到如今身邊的人都已經各奔東西。
蕭靜好深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替我問候元紀。」
斥塵衣攏著大氅,縮了縮脖子,點頭。
一場秋風一場涼,斥塵衣的精神就隨著這一場場秋風漸漸衰敗,畏寒,乏力,咳嗽……
元紀來信說讓韓寧陪他去青鸞谷過冬,信上雖沒說明,但是燕京的局勢這邊也能猜到個大概,如今皇後盛寵,她的祖父是內閣首輔湯老,父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湯老門下桃李滿天下,皇上的授業恩師就是湯老的學生,如果說皇貴妃邊家手握重兵是武將世家國之棟梁,那麼湯家就是士之楷模。
兩者之間的勾心斗角已經是暗流涌動,後宮和前朝同氣連枝,而皇上當初選後立妃,斥塵衣已經是料到了現在的結果,邊將軍和他要好,也曾是同袍,現在皇貴妃和皇後之間的後宮之戰殃及到他這個曾經是輔政親王如今是閑散王爺的皇上親兄是再正常不過的。
加上這次的事,有人拿著大做文章,皇上年輕耳根子軟,所以這也是元紀讓他直接去青鸞谷休養不要回燕京的原因。
但是蕭靜好知道,若是燕京風平浪靜,也許他不會回去,但現在這種情況,以他的性子,怎麼可能不回去呢?
斥塵衣吸了口涼氣,握拳于唇下輕輕的咳嗽。
陰沉的天確實不適合散步,兩人很有默契的轉身回返,遠遠的就見龍小妹往這邊過來。
「水……水牢……出事了……哎呦媽呀……老狐狸點名要見殿下和你……」龍小妹叉著腰氣喘如牛。
蕭靜好和斥塵衣對望一眼,立即動身返回聖殿。
易明遠一直被關在水牢里,誰也想不到這老東西終于知道了斥塵衣在這里,還點名要見他。
來到暗牢時,巫師已經在樓梯口等著,在路上龍小妹就告訴了蕭靜好,是巫師派人讓她出來尋人的,不難得出,晉王在這里的消息就是巫師這只老僵尸告訴易明遠的。
水牢鐵門大開,寸厚的鐵門已經扭曲成一坨廢鐵,掛在水牢門邊,水牢外的地面上已經汲滿了水,皮靴擋水不防寒,幾人踩著水走到牢門口時,已經凍得嘴唇發紫。
易明遠掛在老地方,並未移動,雙手被束縛居然能用內力打穿牢門,他若真想出水牢只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黑暗中眾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隱約看到他模糊一團的身影,自胸腔中發出來的笑聲慢慢的越來越癲狂,刺的人耳膜生疼。
「晉王……哈哈哈……」
「不虧是我易明遠的好外孫女,手段毒辣,哈哈哈……你肚子里的娃也該長成形了吧?」
斥塵衣眉心一跳,將蕭靜好擋在了身後,「你想怎麼樣?」
「就憑這丫頭對付我的手段來看,就是個可造之材,讓位給她我也放心,可是她卻懷了孽種……」
「孩子不是他的!」蕭靜好上前一步打斷易明遠的話。
「哈哈……無所謂了,現在他來了,既然孩子不是他的,那麼我要取這孩子的命,晉王應該不會心疼吧?」
「老不死的,我肚子里的是你重孫,你下得去手?你不怕天打雷劈?」蕭靜好下意識捂住肚子。
「是你罵我拋棄妻子,一個未面世的重孫我為何下不去手?」易明遠冷笑道︰「只要我咬破舌頭牽動蠱毒,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晉王殿下,她母子兩的性命就握在你手上,要不要救就看你了。」
「如何救?」
「別听他的!」
斥塵衣撥開蕭靜好的手,往前一步,問道︰「要怎麼救?」
易明遠笑道︰「離這麼遠怎麼好詳談?」
蕭靜好立即道︰「老東西,別想我放你出來,呆在里面慢慢涼快著吧,听說蠱毒能強體魄,我正想嘗嘗滋味如何,挨不過死了也那是我沒那個造化,我死了你也別想活。」
「現在你請我我也不會出來,水牢里的極寒之水,對我的純陽功力是一個激發,此處甚好,只是缺一個聊天解悶的對象,我看晉王就不錯……」
「我滅了你我!」蕭靜好毛焦火辣,捋起袖管腆著圓溜溜的肚皮跳腳,「你還是媽生的嗎?人生父母養的能教出你這貨?」跳兩下還不解恨,罵道︰「你爹媽當初怎麼就沒把造你的那刻把鐘用來造糞?」
龍小妹扶著牆笑得天崩地裂,斥塵衣的臉紅一陣青一陣,腳下險些站不穩。
「你罵我爹娘,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老貨立馬將蕭靜好的惡毒詛咒給還了回來。
「誰叫他們不好好造糞,造出你這貨,天理不容!」
「沒我就沒你,沒你哪來你肚子里那小雜碎?」
「我呸!老不死的,你才是雜碎!老雜碎!」
「你……」
「我什麼我什麼我什麼?」蕭靜好肚皮一挺,「沒種的老烏龜,活該只能給別人養兒子……」
罵聲被吞沒在陡然奮起的池水中。
從進暗牢就知道,巫師為了讓易明遠和蕭靜好自相殘殺,私自來給易明遠點了火頭,激發了易明遠的憤怒,用一股戾氣敲開了鐵門,後叫龍小妹將蕭靜好和斥塵衣找來,雙方交惡後不管死那一方,他都可以編造一個說法把謀殺族長的罪名推到沒死的那一方,最後再演一場天神旨意,把他兒子孟和推上位。
蕭靜好的目的就是將易明遠給罵到發瘋,老狐狸發瘋後腦袋就是個擺設,哪里還記得引動蠱毒來控制她。
蕭靜好眼見計策已經成了,老狐狸愣是被自己給罵出來了,手一撈,腰卻先給斥塵衣給撈在了懷里,已經被他帶出幾丈遠。
「易明遠,害你的人是薩滿那老僵尸,先干掉他,回頭再算咱們的賬。」
「啊——」一聲嘶啞的慘叫,一直躲在不遠處偷看的薩滿巫師扭頭就跑。
易明遠當真听話,衣袖一甩,一條水柱直直射出,敲向薩滿巫師的後心,只听「嗙」一聲,對方已經給水柱戳倒在地,易明遠衣袖又是一揮,老僵尸被甩回了水牢門口。
出去的路被易明遠擋死,蕭靜好被箍在斥塵衣懷中,忙不失迭的指揮︰「往里往里,快跑快跑!」
不待她教,斥塵衣已經抱著她往水牢前面的出口躍去,龍小妹斷後。
那邊易明遠被蕭靜好激的打暈了巫師,一看幾人跑了,腳尖連點三兩下就追了上來。
「死丫頭!」易明遠兩眼噴火,掌風已經掃過龍小妹,輕而易舉將她掃出幾丈遠。
接著又是一掌,直接劈向斥塵衣護著蕭靜好的背心,在龍小妹咳著血的驚呼提醒聲中,斥塵衣身體一轉,將蕭靜好貼上牆壁,生生用背受了那一掌。
一聲悶哼!
一個穿過他身體的震動傳自蕭靜好的背心,那一掌他運力抵抗震擊,易明遠被力道反噬,反方向飛出幾丈遠,老家伙一口血噴出的同時,蕭靜好的脖子一癢,手一模,滿手鮮血。
「塵衣?!」
「沒事!」
兩手一橫,將蕭靜好打橫抱起,縱身就往暗牢伸出疾躍。
身後一陣狂笑,笑聲中帶著颯颯勁流如同漩渦般越攪越快,斥塵衣的長發在風中掃動,蕭靜好微微直起臃腫的身子,穿過他的肩膀,只見易明遠的身影鬼魅般快速向前移動,周身籠罩著一層黃色的氣流,如同一個罩子,越來越大。
氣海金罩!
「放開我!」蕭靜好奮力往下跳,若不放開她,斥塵衣根本就沒有抵抗的機會。
斥塵衣「嗯」了一聲,道︰「自己!」
蕭靜好心里一緊,正欲,只覺得身子一輕,斥塵衣已經將她運力推出了數丈遠,緊接著龍小妹也被甩到了她身邊不遠處。
「帶她走——」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風聲中。
暗牢里的火把早就熄滅,呼呼的風將發絲揚起,刷過眼楮就是無休止的淚水,被龍小妹攙著爬起身,急劇的狂風讓身體不能站立,她想頂著風返回,腳向前邁一步卻是倒退五步。
數丈外,斥塵衣水色的衣袍獵獵飛舞,氣流卷至腳底,氣海金罩氣勢凌人,如同黃沙橫掃蒼天,不覺其快卻轉瞬千里,悠然中自有威凌天下不可抗拒的冥冥之力。
「呼——」的一聲。
轉眼間水色身影被繞進氣罩,被滿天的黃色氣流融為一體。
「塵衣——」
蕭靜好目疵欲裂,一聲撕裂般的尖叫,小月復一陣突如其來的墜痛,雙腿一軟再承受不住颶風的張力,向後倒去。
龍小妹眼疾手快的兩腳一蹬,先一步墊住了蕭靜好跌落的身體,只覺得上面身體在不住顫抖。
「好!?」
「沒事……」蕭靜好哆嗦著撐起身體,能感覺到小月復里面一陣陣收縮的劇痛。
手捂著肚子,心里暗暗罵著肚子里的兔崽子跟他爹一樣就愛湊熱鬧。
正咬牙忍著痛,只見氣流慢慢散去,蕭靜好眼楮陡然一睜,水色身影翻翻滾滾趺出,撞在牆壁上重重一聲悶響。
黑暗中傳來易明遠的笑聲,「哈哈哈……妄想與我斗,乖孫女,那個水牢妙得很,一起進去走一遭可好?」
蕭靜好還未,易明遠兩手一招,身體就被一股強勁吸力帶動,還來不及應變人已經在易明遠手里,再看,老家伙右手抓著昏迷的斥塵衣,耳邊風聲一掃,易明遠急速後退,須臾間已到水牢門口。
易明遠並不想一掌結束斥塵衣的性命,他的目的就是將他們都帶進水牢,親身體驗他八個月來所受的苦,斥塵衣的身體受不住這種極寒的苦,而蕭靜好肚子里的孩子還差一個月生產,他就要讓斥塵衣體會這種看著自己孩子在眼前慢慢死亡的痛苦。
自水牢涌出的寒氣鑽入毛孔,蕭靜好只覺得月復中疼痛愈盛,全身止不住一個哆嗦,手心一緊,她偏頭一看斥塵衣低著頭並未有轉醒。
耳邊水聲響起,人仿佛置身無盡的地獄,身體已經僵硬,牙齒不住磕踫著……
「砰砰砰」幾聲悶響。
又是衣袂帶動的聲音,傳來易明遠的痛呼,緊接著「澎」的一聲水響。
蕭靜好身體飛了起來,在空中腰部一緊,托著腰部的那雙手讓她心安。
「元兒……」斥塵衣語氣輕輕,暖風一般拂過耳畔,或是如他眸光般綿綿的秋水,泛著粼粼琉璃色的光,聲音淡淡的,尾音卻牽延這無限綿長的不舍。
手指在她臉龐輕輕拂過,沿著輪廓仿佛攥取著曾經最美的記憶,又或是最後一次,用愛人的手疼惜一生中最愛的人,留下指尖一抹溫暖,帶入他的輪回。
「去吧……」
短短四個字,那麼長又那麼短,當蕭靜好撞入龍小妹的懷里時,那抹水色身影已經消失在水牢的重重暗影中,只余一聲余音回蕩︰「易明遠,我來陪你……」
「不不不——」
蕭靜好在龍小妹的手里不停掙扎,他怎麼可以听信易明遠的話,難道用他的命就能換得易明遠信守承諾不引動蠱毒嗎?如此極寒的水牢以他的身體哪能抵抗的住……
小月復欲裂,一陣暖流涌出體外,從兩腿間滑落。
龍小妹一聲驚呼︰「血!」
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呼︰「姐夫!?」
蕭靜好已經被小月復的劇痛牽扯著全身癱軟,緊緊依著龍小妹的身體看向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他來了,來了……
帶著幾百里風霜塵土披星戴月的來了,整整八個月,幾百個日日夜夜沒有一刻不在想著他,本想給他一個驚喜,誰知卻是驚嚇。
帶著沐悉和十七闖入聖殿,一路上不停的抓著人問才知道她在暗牢,心急火燎的趕到暗牢,落入眼簾的卻是這樣一幕心驚動魄的慘狀。
血!
觸目驚心的血跡,還有她的……
肚子!?
沐沂邯的腦子有那麼一刻突然空白,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被十七快手攙住才勉強立穩,三兩步上前將人抱進懷中才發現,地上的血全是她體內流出的,那麼多那麼紅。
蕭靜好正在漸漸昏眩的意識里浮沉,在意識渙散前努力抬起手指向水牢,昏迷前只來得及說兩個字︰「塵衣……」
……
唇上被軟軟的東西堵住,有湯汁被強行哺入口中,下意識將湯汁往下咽,緊接著听到他的聲音在輕喚︰「元兒,醒醒……」
蕭靜好睜開眼楮,看到他有些焦急的臉露出了笑意,柔聲哄著︰「真乖。」
「塵衣……」肚子還在疼,她發現自己在沐沂邯懷中,已經在自己房中。
「放心,已經救出水牢。」沐沂邯吻了吻她的額頭,正色道︰「元兒,我們的寶貝等不及要出來,但是將他生出來的過程會很疼,不能繼續睡覺,你現在可以嗎?」。
蕭靜好點點頭。
沐沂邯心疼的撫開她鬢角的亂發,輕聲道︰「我會陪著你,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
沐沂邯抬起頭,對榻邊兩位婦人道︰「可以了,開始吧!」
兩個穩婆顫聲道︰「婦人生產您……」
「我就在這!」沐沂邯的語氣不容拒絕,「快些開始吧。」
兩人揭開蕭靜好身下的被褥,一人用手輕輕按住月復部,一人掰開雙腿。
「族長,您的生產期本還差一個月,所以生產會和常人不一樣,您一定要配合我們。」
蕭靜好昏昏沉沉的應著聲,她有種直覺,這個生產的過程不會太順利。
「用力!」掰著腿的穩婆一聲令下。
月復部隨之一陣按壓的巨疼,另一個穩婆用手將肚皮往下擠壓。
蕭靜好配合著用力,不多時已經是全身冷汗。
「元兒,元兒……」沐沂邯抱著她的手臂也在顫抖,聲音也跟著顫抖。
這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疼痛,一波一波的隱忍的疼在體內擴散,模不到疼痛的位子,卻是不止息的好像在抽干她的意識和氣力,她知道不能睡,但是眼前越來越昏暗,幾乎是睜著眼也看不到他的臉。
「不行,沒足月,胎位本就不不正,加上方才出了血,再這樣下去大人孩子都不保。」
蕭靜好感覺到沐沂邯整個人一抖,隨之就是爆喝︰「有我在怎麼可能不保,接著來!」
他俯,緊緊的貼著蕭靜好的額頭,咬著壓根道︰「蕭靜好,你背著我干下的事就得負責。」轉而又柔聲哄著︰「你能行的,我你……」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