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絮沒有拒絕,盡管對目前的他而言,有些難度。
飯後,她被他拉著,坐到客廳里。他翻開了醫藥箱,在里面模索著,找出消毒棉,「哪根手指?」
蔣絮舉起食指,送到他跟前,讓他可以模得到。
慕容銘的動作很輕,雖然不看見她的傷口到底有多深,可眉頭始終是擰著的。蔣絮望著,情不自禁的伸手,將他的眉心給揉開。
「我不喜歡你皺眉頭。」她說。
他抬起頭,不見絲毫起伏的眸光,對準她的臉。慢慢的,朝她綻出一個放松的笑。
她笑了,「我喜歡你這樣。」
毫無壓力,毫無束縛的笑。如果他們的關系,也能像這個微笑般簡單,那就好了。
將她手指上的傷口處理好,他已經是滿頭的汗。
她用紙巾替他擦了擦,說︰「今晚不要再工作了,一連熬了幾個晚上,也該歇歇了。」
因為眼楮看不到,他只能用听的,還要反復的听,其難度可想而知。
他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努力工作,怎麼養孩子呢?」
她一滯,眸光垂落,沒。
有關孩子的話題,于她更像禁忌。
他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麼,眯了眯眼眸,緩緩說︰「就算是已經走到了現在,你還是不願意要這個孩子?」
蔣絮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若說願意,那這孩子勢必就會成為賭注,她輸不起。
他抿著薄唇,氣氛一下子變得讓人透不過氣,沉甸甸的壓迫著彼此的心。
蔣絮掙扎再三,剛要開口︰「我……」
這時,慕容銘卻站了起來︰「我先回房間了。」
撐著手杖,他慢慢走進房間,門「砰」地關上。
蔣絮望著,心中幽幽長嘆,緩緩收回視線。她知道,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她和他只會停滯不前。
放在桌上的響了,她接起來,是劉萍打來的。
「媽,什麼事?」她打起精神問道。
「小絮,我要回你外婆家住幾天,你爸爸那邊,你抽空去看看吧。」劉萍的聲音,听上去疲憊至極。
蔣絮皺眉問︰「怎麼了?」
對面先是沉默,然後,她才開口︰「我付出了這麼多,換來的,卻是一個成天想著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尤其,還是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這要我拿什麼去跟她爭?」說著,她做了個深呼吸,再長長嘆了口氣︰「我太累了。」
「媽……」蔣絮還想再說什麼,劉萍便掛斷了。再拔,已經關機。
她撫過額角,起身︰「玉姐,我去趟醫院。」
「呃,這麼晚了還要?」
「嗯,有點事。」
玉姐不放心道︰「那我送你去吧。」
她搖頭︰「你留下照顧他好了。」
蔣絮去樓上換了衣服,下樓時,看一眼慕容銘緊閉的房門,想要敲門,猶豫著,還是離開了。
蔣絮趕到醫院,劉萍早已離開,只剩下蔣莫懷獨自躺在病房里。
「爸,你和媽吵架了?」她輕聲問。
蔣莫懷扭過頭,望著她,艱難道︰「讓她走吧……」
蔣絮靜默片刻,問︰「因為你忘不了她?」
蔣莫懷又轉回頭,視線頹然的凝著天花板,喃喃的說︰「我這輩子……只愛過這麼一個女人……到死我也會這麼說……」
「就算,現在守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媽,你都沒有一點感動嗎?」。蔣絮替母親感到不值,竟也覺得,她離開或許是對的。
蔣莫懷慢慢把目光凝向她︰「我讓你離開……讓你打掉孩子……你能做到嗎?」。
蔣絮滯了住,沉默許久。
「回去吧,」他說︰「太晚了……不用擔心我……」
她搖頭︰「今晚,我留在這里。」
正好,她也需要時間冷靜一下,好好考慮清楚,到底,該怎麼做。
見她態度堅決,蔣莫懷也沒有再勸,吃了藥後,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給玉姐打了個,蔣絮便躺在旁邊的床上,卻是半天也睡不著。
好不容易有些困意,病房外有人敲門。
她起身去開門,看到外面的人,心跳倏爾加快一拍。
玉姐扶著慕容銘,就站在門外。
慕容銘的臉色很難看,胸口微微喘息著,額頭上現出一層薄汗。他側耳听著,玉姐小聲說︰「蔣在這里。」
他眯起了眼楮,倏爾上前一步,雙手一下子便按在了她的肩上,聲音陰沉得有幾分壓抑︰「為什麼不回去?」
蔣絮慢慢平靜下來,說︰「我媽回我外婆家了,我就留在這里守夜了。」
他質問︰「不是請了護工嗎?」。
蔣絮走出來,隨手將門關上,這才說︰「畢竟護工不是家人,而且,我爸現在的情況很嚴重,我不放心。」
「那你就放心讓我在家里等嗎?」。
他控訴著,聲音里竟透出一絲輕微的顫抖。
到底是有多怕,怕她一去不回,怕她永遠的離開自己,他才不會不管不顧的讓玉姐送他來這里!他只知道,沒有她在身邊時,做任何事都變得沒了意義。
玉姐看看兩人,很識趣的走到一邊,好讓兩人能說。
蔣絮震住了,怔怔地望著他。
這一刻的慕容銘,除了緊張,還是緊張,就在她面前,不加以掩飾。他的顫抖,藉由雙手傳遞過來,竟也顫抖了她的心。
倏地,她抱住了他。
這下子換作慕容銘愣了住。
她抱著他,無力的嗓音呢喃著︰「對不起……你做好了準備做孩子的爸爸,我卻沒有準備好做他的媽媽……但是,我會努力的……」
慕容銘咬了咬牙,將她摟緊,下巴抵在她的肩頭,笑容里帶著一絲狂喜。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夠深切的感受得到,他有多想擁有這個孩子。
他能釋放自己的原罪,同時,也能寬恕一切。
這時,護工推門出來︰「呃,蔣先生想見見他。」
蔣絮抬頭看看慕容銘,後者的反應卻很平淡︰「你在這兒等著。」
蔣絮怕父親和他起爭執,執意道︰「我也進去。」
他搖頭,安撫似的將她按坐在椅子上,他說︰「他欠我一個說法,我欠他一個解釋,該來的誰都避不了。」
蔣絮望著他,直到他走進房間里,她的心倏爾跟著揪起來,有些彷徨不安。
病房內,蔣莫懷讓護工扶自己坐了起來,看著對面的慕容銘,他許久才開口︰「你媽媽的事,我很抱歉。」
慕容銘面色不變,淡然說︰「那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扯平的。」
蔣莫懷點點頭︰「所以,即便你……搶走了我的公司……我都沒有采取任何手段,把它搶回來……我想,如果這樣能平息你的恨,也是值得的……」
慕容銘扯扯嘴角︰「這麼說,我該感謝你了?」
「我這麼做,只想你能……放過我女兒……」
提及蔣絮,慕容銘臉上的神情就變得復雜了,他抿緊了唇,沒有。
蔣莫懷繼續說︰「我變成今天這樣……是曉晴在懲罰我……我認了,也準備好了隨時去見她,親自向她請罪……但這一切不該怪到小絮頭上,她那麼做,錯也全都在我,就讓我替她贖罪好了。」
慕容銘坐在那兒,仍沒有開口。
「我從未求過人,今天,我求你……求你放過她吧。」
此進,慕容銘終于出聲了︰「遲了。我和她,再也分不開了。」
不管是報復還是什麼,分不開了,已成事實。
他說︰「我想,你應該知道,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蔣莫懷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說︰「你不能這麼殘忍……你已經毀了她……還要她生下你的孩子嗎?」。
「沒錯。」慕容銘坦然。
不可否認,蔣莫懷此刻接近崩潰的情緒,令他感到愉悅。
「不行……我不會答應的……」蔣莫懷激動的說︰「我不能再讓你……毀了我女兒一生……」
慕容銘面帶微笑,「我說過,遲了。」
蔣莫懷瞪著他,慢慢的,他平穩了呼吸。他知道,面對這個年輕人時,急躁無濟于事。
半晌,他說︰「我會阻止的。」
慕容銘緩緩起身,語帶鄙夷道︰「你怎麼阻止?阻止她愛上我?」
蔣莫懷一震,不敢的看著他︰「你說……」
慕容銘嗤笑一聲︰「很諷刺吧?你愛上了我媽媽,你女兒又愛上她的兒子……」
蔣莫懷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神情難看到了極點,咬咬牙,他說︰「那我更沒有理由不阻止了。」
「那就你盡管試試看好了。」
他要走,蔣莫懷在身後沉著出聲︰「那你呢?你愛她嗎?如果你也愛上我女兒,那才叫天大的諷刺。」
慕容銘的腳步停了下,眉皺著,唇抿著。
他慢慢扭頭,露出一個嘲弄的笑︰「我愛她?怎麼可能?我現在唯一的樂趣,就是看她像個傻瓜一樣圍在我身邊,自以為是的以為我也愛她。想一想,就覺得很有成就感,這比單純的報復她,要有意思得多。」
說完,他拉開了門。
「啪」
一記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慕容銘怔了住。
門外,蔣絮全身顫抖著,眼眸發紅,緊緊瞪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