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在南方的林語有一個比較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害怕听到雷聲。說起來,這也是不算童年陰影的童年陰影。
林語小時候家里面的情況,也就是基本不用掙扎在溫飽線上而已,房子是很小的一室一廳一衛。
所以林語的小床就在勉強劈出來的一間,原本是打算被當做陽台用的超小房間里,床鋪是林父自己做的單人床,正好夾在兩面牆之間。
這樣的好處有很多。比如說睡相再差的人,也不用擔心把自己從床上摔下去。
除非這個人睡著的時候,能做到蜷縮成一個球。然後在狹小的床鋪上,從床頭滾到床位,才能落到地上。
或者是感到無聊的時候,趴在窗台上看風景很方便,累了直接躺下睡。也可以直接就躺在床上,開著窗戶望著外面的世界發呆。
但是這樣的好處大多針對白天,到了夜晚那便是另一番景象。
林語家的窗戶,大多沒有窗簾。那個時候人們比起用窗簾,更喜歡往窗戶玻璃上貼各種彩色斑斕的窗紙。
窗紙是玻璃兩面都會貼上的。不管是從家里面看,還是從樓下往上看,都會覺得賞心悅目。
但是到了晚上,那就真的是到了「心跳的時間」了。尤其是在雷雨季節的時候,窗外電閃雷鳴的時候。
窗花紙是半透明的,有圖案的地方不透明,沒有圖案的地方則是透明的,所以閃電能輕易地將窗花紙各種詭異的形狀,清晰地放大投影到牆上。
林語在這樣的夜晚,只能選擇躲在被里瑟瑟發抖。那時候的情況真的是各種糟糕︰
如果是面對牆壁睡的話,可以免費欣賞恐怖皮影戲。因為窗紙的半透明性,導致牆上會出現各種扭曲的不可辨認的陰影。
如果是面對窗戶睡的話,比白熾燈還要亮的閃電會閃瞎人的雙眼,哪怕是緊閉著的。
又如果選擇趴著睡的話,就會莫名其妙注意到頭頂的管道里,總是會傳來若有若無的抓撓的聲音。
臥室離陽台雖然不遠,但是每到這種時刻,林語連床都不敢下。後來她想到了在牆上掛點便宜的字畫,可以將恐怖投影的效果減弱。
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南方的驚雷來勢凶猛,不管是規模還是音量。林語家位于頂樓,同時又是最靠外的一家。
雷電的聲音,尤其清晰,她甚至覺得會有回音。于是到了雷雨夜,林語就會坐在床上,靠近窗紙已經掉光的那扇窗戶。
借著閃電的光芒看牆上的字畫,一遍一遍地看,有時候還會翻出小畫冊來看。
雖然這樣做很夸張,對眼楮的傷害也很大,而且林語也未必看得進去內容。不過她覺得這閃電,比她們家客廳的白熾燈要亮得多了。
某次雷雨季節又到來的時候,林語依舊跟以往一樣,依靠頻繁的閃電自娛自樂著。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巨響,正好在這個時候閃電也亮起來了。林語抬起頭,驚恐地看到投影在牆上的那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東西。
而且關鍵是那東西一動不動真好停在她的身後!但是她卻連轉過頭去看的勇氣都沒有……話說,一般人都不敢轉身去看的吧。
林語以為自己會暈,而事實是她真的太小看,人類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當時她不僅沒有被嚇暈,還破天荒的在這種夜里下床,一步步穩穩地走向了臥室。
林父林母被林語吵醒後,跑到陽台一看,原來是樓上的太陽能被雷電擊中,壞掉的部分掉下來了。
因為電線以及其他的不知名的東西將其纏住,所以就維持著掛在窗外的狀態。
不過從那以後,林語就真正開始害怕雷雨季節了。並且她對雷雨的恐懼是逐年遞增型的,即使來到了北方也一樣。
林語實在不懂為什麼北方這種給人感覺溫和憨厚的地域,也會有那麼驚悚的雷雨出現。即使比起南方來說,北方的電閃雷鳴其實真的已經很溫柔了。
而此時此刻的她,縮在Z校寢室的床上,躲在被子里面顫抖著給梁川發短信說︰寧願餓死在寢室,也不要出門。同時在耳朵里塞著耳機,把音樂聲開到最大,企圖完全遮蓋住外面的雷聲。
梁川大人收到短信後茫然了,第一反應是……不,林語很少會說這種話,他根本沒有第一反應。
再後來梁大人派了謝嘉妤小分隊前去刺探情況,才知道林語同志的雷電恐懼癥。
身為研究生的一個好處就是,課程很少。所以林語打算在寢室里面發霉,直到雷雨季節完全。誰知道某天一覺醒來,卻接到了導師的。
握著的林語,欲哭無淚地答應了代替導師去給大一的新生上幾節課,類似一種普法教育。謝嘉妤當然也被委派了,是去的另外的系。
從那天開始林語就在祈禱著上課之前,雷雨季節就趕緊完結吧!一向人品不怎麼好的林語,這次卻相當走運地將自己的祈求傳達給了雨神。
到了終于要走上講台的那一天,萬里晴空,陽光普照,別提有多愜意了。林語也神清氣爽地拿著教案以及筆記本,離開寢室朝著教學樓走去。
坐在教職員休息室里,林語內心充滿了恐懼,對于走上講台這件事。之前的她一門心思撲在了雷雨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事情。
現在事實擺在面前︰再過不到二十分鐘,她就要開始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授課了!
而且是不認識但是同校的學弟學妹們!這意味著一旦出點差錯,林語很可能會就因此而羞愧致死!
站在教室的防盜門前深呼吸……再深呼吸……繼續深呼吸……林語終于在上課響了兩分鐘之後跨入了教室。
她臉上掛著職業型的微笑,感覺到自己臉頰上的肌肉都已經僵硬了。故作鎮定地翻到自己寫的開場白。
努力做到不像機器發音那麼僵硬,之後連接上電腦開始播放幻燈片。林語根本不敢看台下的學生,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幻燈片以及板書上。
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前一句話的內容,只是緊張到只能條件反射地照本宣科而已。
林語講解時的語速很快,本打算第二節課才開始做點練習的,結果第一節課還沒有完,就已經到了練習的環節。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得到了一絲喘氣的機會。讓同學們自己看題,然後根據題意以及自己的理解來分析案例。
林語則默默地從講台上溜下來,站在教室後面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才終于覺得自己還活著。
大一的新生還沒有褪去高中生的青澀感,尤其是恐怖的高三環節才剛剛不到一年的時間,所以對于老師的敬畏心理也依舊殘存著。
林語滿意地看到,幾乎所有人都在乖乖地解題狀態中。只是一個群體中,總有那麼一兩個人喜歡彰顯個性,突出自身的存在感。
林語伸手毫不客氣地將某扯著她衣角的爪子一把揮開,再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另一趴著睡的某從課桌上揪起來。
正想說那倆幾句的時候,正好第一節課結束了。
林語只能先上講台去將筆記本和教案收起來,對依舊乖乖坐在座位上的學生們說︰「我們下節課再繼續吧。」
揮手示意同學們可以離開了之後,林語抱著自己的東西,將那兩個搞特殊的學生叫到了教師休息室。準備關上門,好好地教訓下這兩個不听話的娃。
林語說︰「你!還有你!上課的時候就不能好好听講嗎?就不能好好做練習嗎?」。
梁川故作一臉委屈地說道︰「我有好好地听講啊,也有好好地做練習啊。老師你這是無中生有,故意找茬。」
唐霆打著哈欠說︰「昨晚跟別人約好通宵**去了,沒~~~哈~~~沒睡,現在困得要死。身為老師,就應該為學生著想。你就不能再溫柔點,再人性化一點?」
林語怒了︰「喂!誰讓你通宵去看比賽的?還**?你不知道黃賭毒都是錯誤的行為嗎?我第一次上課,也太不解風情了!至少給個面子,在下面盯著黑板發呆也好過呼呼大睡吧?打鼾聲音太大了喂!」
梁川「噗嗤」一聲,很不給面子地笑了。
唐霆黑著臉說︰「我才沒有打鼾的習慣!我可是專門跑到這邊來,听你的普法課程的哦~你才應該感激涕零吧?」
林語冷笑一聲道︰「哦~我明白了~你們系的授課老師是謝嘉妤~你說,我應不應該給謝嘉妤打個呢?就說她班上有個學生迷路了,讓她親自過來接你如何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打算撥號。
唐霆見狀一把將其奪下,藏到身後說︰「喂喂喂!你要不要這麼認真啊?我只不過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啊!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前男友吧?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我不存在,不行嗎?」。
林語挑挑眉,還沒有開口反駁,梁川就語氣不善地說道︰「哦,我都忘記了,你是‘前男友’呢~所以你這個‘前男友’當著我這個‘現男友’的面,是想要做什麼呢?」
唐霆汗顏了說道︰「不,我什麼都不做。我不是‘前男友’,我是她現男友的親友,等同于她的親友。親友有難,應該互相幫助!」
林語看到唐霆無語地表情樂了︰「行了,總之不管你是要睡也好,要听課也好,都要給我裝出一副你在很認真听講的樣子!不然看到全班就你一個人趴著,我很難受!」
唐霆癟癟嘴說道︰「你強迫癥啊?」
林語說︰「我晚期已經棄療很久了!」
唐霆默,梁川笑道︰「放心吧,我會幫你‘照顧’他的。」
林語清清嗓子,故意裝出官腔說道︰「梁同學,上課的時候請不要隨意拉扯教師的衣角。你這種幼稚的行為,是屬于小學及以下的學生才會做的事情。身為大學生的你這麼做,不僅會被視為對女性教師不尊重,同時也是一種騷擾。你是優秀的學生,希望你能知錯就改。」
梁川挑挑眉沒有,唐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開始嗤嗤的笑。課間的十分鐘已經了,不等梁川回答,上課鈴就響了。
于是林語讓他們兩個先回教室去,自己則抱著東西從前門再次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