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琰之前,傅氏還生有一個,這是顧重安和傅氏的嫡長子,只不過,在兩歲那年感染了風寒,早夭了。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現在都有十六歲了,可以相看姑娘了……顧重安漫無邊際地想,眼眶有些濕潤。
這十幾年來,他時不時想起那個聰慧的嫡長子,不到周歲便會喚「爹爹」的嫡長子。
只是,到底福薄。
此後,傅氏生了顧琰,子嗣上就再沒過消息了,金姨娘雖則生下了顧道征,可是這庶子生來就是啞的。
顧家嫡枝繼承人,可以平庸,卻不能有疾,這樣算來,大房的確沒有子嗣,難怪族老會著急。
顧重安想起早夭的嫡長子,此時還沒有過繼旁支的心思,便拒絕道︰「父親,此事不急,還是等等再說吧。」
等,等什麼呢?顧重安其實不知道,但總覺+.++得有莫名的希冀,一旦過繼了,內心那一點點希冀都沒有了。
顧霑不忍為難顧重安,心知此事是要提一提,倒不用立刻就要執行的,便點點頭︰「那就遲些再說吧。」
因提起了這事,顧重安的心沉了下來,很快就離開了松齡院。
疊章院和松齡院的情況,顧琰並不知道,自听琴一事後,尺璧院就無比安靜了。陳媽媽已經回到尺璧院,對丫鬟們的管教更嚴厲了。其余丫鬟們小心謹慎,畢竟听琴是在尺璧院受罰的,她們都記得那種淒厲的痛呼,還有荊木棍上的鐵皮。
顧琰自己,則專心養著傷。不管她想做什麼事情,額頭和大腿上的傷,都要盡快好起來才是。
顧琰大腿上的釵傷並不深,養了數天痕跡已經淡了,這傷除了水綠,沒有別人知道。
听琴的事,已經了,似乎並沒有影響顧琰和顧瑋的姐妹情誼。事後顧瑋還去尺璧院道了歉,听琴的身子也慢慢好起來了。
不過,听琴自此是恨上了尺璧院,還曾對心月復姐妹狠狠說道︰「總有一日,我要尺璧院的人嘗嘗杖責是什麼滋味!」
當這句話被輾轉傳到顧琰耳朵的時候,顧琰根本就不在乎,前一世听琴對尺璧院就沒有好過,如今再恨,也沒有什麼損失。
況且,顧琰心里愁悶,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理會一個丫鬟。她的傷就快好了,可是應對二房的辦法,她還想不出來。她如同籠中鳥一樣,掙月兌不出來。
這一日早上,輪到水綠當差。她一進尺璧院,顧琰就覺得不妥,水綠的臉色太差了,慘白慘白的,還哆嗦著嘴唇。
「發生什麼事情了?」吩咐其他丫鬟都推出去之後,顧琰低聲問道。
「姑娘……福叔死了,是昨晚溺死的,听說喝了酒,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水綠強忍著害怕,將听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先前,水綠去查了忠孝堂的事情,得知那晚在忠孝堂當差的下人,是二房太太連氏的管事娘子引薦進來的,隨後又忠孝堂燭台都換上新的,她將這個結果告訴了顧琰。
顧琰听了沒有說什麼,只吩咐水綠要密切注意福叔。這才沒幾天,福叔就溺亡了。水綠不笨,已經想到這里面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了。
水綠忍不住看向顧琰,心跳得厲害。自從姑娘醒來之後,就有什麼不一樣了。發生這麼多事,她不能當什麼都不知道。
「水綠,你是不是害怕了?」顧琰看著水綠的神色,柔柔地開口道。
「姑娘,奴婢……奴婢……」水綠想說不害怕,可是她心中的確很害怕,作為顧琰最倚重的大丫鬟,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你不用害怕的,作歹事的,不是我們,我們身正,什麼都不用怕……福叔死了,和我們沒有關系,應該害怕的,是那些作惡事的人!你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說著死人事,顧琰還是那樣柔柔的嗓音,甚至嘴角有笑容。
水綠呆呆看著顧琰的笑容,想起很久前的一幕。那時候自己是五歲還是六歲?那時候娘親剛剛去世,父親和哥哥只忙著打理喪事,她既傷心又害怕,只能躲在湖邊嚶嚶哭。
那時候,姑娘也是這麼柔柔地說的︰「你不用害怕,不會有事的……」
那麼溫柔,仿佛可以阻擋任何事一樣,後來,果然自己是沒有事的,還進了尺璧院當了大丫鬟。
「是,奴婢相信姑娘,奴婢沒有害怕。只是想著福叔……」良久,水綠眼楮濕了濕,低低地說道。
她相信顧琰,就像當時那樣,不管顧琰做了什麼,她都相信。就算此刻她不明白姑娘,也相信。
顧琰見到水綠鎮定下來了,心中歡喜。如今她最信任的,就是水綠,若是水綠與她起了隔閡,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今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若是善言在就好了……顧琰不由得想起善言來,隨即又苦笑。
善言,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想到顧福,顧琰就連苦笑都揚不起。顧福死了,就像前世那樣死于溺亡,顧琰知道他的死肯定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殺人滅口,目的就是為掩住那一晚西山的事情。
不管是顧重庭還是秦績,做事都是干干淨淨,絕對不會留下任何手尾。就算西山伏殺沒成功,曾在中間傳過話的顧福,性命都不可能保得住。
顧琰想到重生以來發生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似乎很多事情,仿佛了很久,其實不過十來天而已。
顧福的死,讓她心里一震。顧家此時還是危機四伏,她的爹和娘,還是別人的靶子,而她還沒有想出解決辦法。
去松齡院活疊章院說出前一世的事情?說自己做了個夢知道這些事情?有了韓嫵的事情在前,父母和祖父會怎麼想,顧琰不知道……
也不敢冒險。
「還是要擴展力量才是……」顧琰自言自語地說道。增加可信得用之人,豈是那麼容易的?
恰在這時,杏黃手里提著一個大匣子進來了。匣子用精美的紅底織花錦緞包著,上面還壓著一封信,封口的澄泥,印著一個篆體的「陸」字。
一見到這些東西,顧琰沉悶的心情就有了些舒意。整個京兆,送些姑娘家的吃食能都這麼隆重的,就只有刑部尚書家的陸筠了。
果然,杏黃將那匣子打開一看,里面全是玲瓏餅、翡翠子等京兆吃食,還有陸家揚名京兆的鴛鴦糕。
這年頭,一個家族能有幾個傳家的名菜,也是一種底蘊。
顧琰將信拆開來,想到對自己一向親厚的陸筠,心中感到一暖。
「悶死了……被母親拘在家中,準備那什麼賞花宴……去大覺寺踏春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呢!」——信中字跡蒼勁不似女子,但通篇都是發牢騷,這分明又是個嬌養在閨中任性直率的姑娘。
真好笑。
去大覺寺踏春……顧琰見到這幾個字,笑容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