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安從秘書省回來的時候,就听到了這個好消息,一時愣住了。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老奴……老奴太高興了!」他身邊的大管事顧祥微躬著身子,對顧重安說道,眼楮略略濕潤。
他從小廝時候起就跟在顧重安身邊了,如今成為大管事,幾十年了,對顧重安一直忠心耿耿。
顧重安听到這個消息,只覺得心顫抖了一下,隨即就復歸平靜,只問道︰「周大夫確診無誤了嗎?」。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盼望著自己子嗣有繼,可是一直失望,先前在松齡院拒絕過繼的時候,只是有一絲希望。
卻沒有想到,這個微薄的希望竟然實現了。他的妻子有孕,大房可能會有嫡子了!這個……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事情,不是現在所能想到的事情。
他的第一反應和傅氏一樣,審慎大于驚喜。
「老爺,已經確診了。除了周大夫,太太還吩咐老奴去請了東照街的陳大夫來診,都是喜脈!」
顧祥回答道,聲音都比平時高了些。
事實上,除了顧霑、顧重安和顧重庭這三個人在朝听職,直到傍晚才听到這消息,顧家其余人在午前就知道這喜訊了。疊章院這樣的喜慶事,是藏都藏不住的。
周大夫離開之後,疊章院傳出了吩咐,讓顧祥再找大夫來看診,他對大夫來診一事很清楚。
听了這話,顧重安加快了腳步,到最後幾乎是跑著去疊章院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哪里記得「君子不重則不威」這句名訓。
當他看到倚靠在床頭,臉上帶著溫柔笑意,正若有似無地撫模著肚子的傅氏時,原本平靜的心劇烈跳動起來,眼眶忍不住一熱。
「瑾娘……」顧重安沙啞地喚道,卻不知道說什麼。
不管說什麼,顧重安此刻歡喜和激動都難以表達,疊章院的喜慶和樂事,都是明擺在這里的。
甘棠院內,顧重庭和連氏夫婦也在沉默,只不過他們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尤其是連氏,她神色暗淡,眉梢上揚著,看著極陰狠。
「年前疊章院翻新,一應家具擺設都拿去清洗整修,我怕露餡,就將那些藥都撤下了,前幾天才放。不想……」
連氏挫敗地向顧重庭解釋說道,不想就是短短一個多月,傅氏就在這個間隙有了孕,忒好命了!
連氏午前听到疊章院的消息後,就一直又驚又悔,帕子都擰爛了好幾條。傅氏有孕,若是產下嫡子,那麼顧家遲早是大房的。
那麼她十幾年的籌謀就毀于一旦,她的兩個怎麼辦?像以前的顧家做法一樣,二房及旁支分出去?
連氏越想越難受,惶惶地看著顧重庭,希望他能有個主意。
顧重庭的神色漸漸平靜了,燭火映照之下,顯得豐神俊朗。只是緊抿的嘴唇,可見得出心情不太妙。
良久,他才吐一口氣說道︰「已經失了先機,再多懊悔也沒有用了。傅氏已經有了身孕,疊章院里面的藥要快點拿走,被就不好了。你切勿太心憂,傅氏這才有孕一個多月……」
顧重庭的話語沒有說完,連氏卻霍然開朗。是啊,傅氏這才有孕一個多月,十月懷胎,要經歷的時間太長了,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這孩子能不能順利產下來,還難說。
福祿的的事情,哪里是靠運氣得來的?她就要看看,傅氏是不是真的好命!
顧重庭見到連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想通。連氏是個剔透的人,一點就能通。如今不過是被疊章院的好消息嚇到了,慌失失的。
一個人久在平靜里,有點毛毛雨,都以為是驚濤駭浪了,連氏就是這樣。
不過二房有本事讓大房十幾年來都沒有子嗣,就有本事讓傅氏這個孩子生不下來。連氏的手段,已經足夠對付大房了。
他心神大多在朝廷,但卻絕不會忽視後院內宅,這種內宅陰私,他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當年,那個顯赫的家庭不也是毀于內宅陰私嗎?只要運用得當,大廈傾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能達成所想,陰私怎麼樣?陽謀又如何?
「大房的嫡子,上至老太爺,下至奴僕,都會無比上心,一著不慎,怕後禍延綿。這段時間,先不急著動手,等他們松懈了再說。現在最緊要的,是要將管家之權奪。」
顧重庭又說道。他在朝中任職,所看所謀自然不是眼前的一得一失。傅氏有孕,對二房來說不是什麼好消息,但退而求之,未嘗沒有好處。
管家之權,才是他所看重的。
傅氏這樣的年紀,又是隔了十來年才有孕,只能安心養胎,管家之事,當然要另托他人。
顧家後院沒有什麼能當大事的人,連氏,就是最好的人選。
只要連氏管家,攆退什麼人,提升什麼人,安插什麼人,都是舉手的事情。只要顧家奴僕大多是二房的人,就算傅氏再管家,也是被架空了。一個被架空的主子,還能做什麼?
大房的吩咐不出疊章院,就如同上意不出紫宸殿,一點作用都沒有。
一家一國之爭,實則是群臣、奴僕之爭。
這些彎彎道道,顧重庭很清楚。雖然用朝堂之心來處理內宅之事,頗為大材小用,但對付顧家,顧重庭才不管什麼大用小用。
連氏听了顧重庭的話,連連點頭。將管家之權奪,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管家了,在大房做手腳,還難嗎?
她看著越發穩重精到的顧重庭,眼中的愛慕掩不住。就算成親十幾年了,她看到顧重庭指點眾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最先看中的,是顧重庭俊朗的外貌,但越發看重的,是他這種謀算人心的心思。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屈下的。
隨著顧重庭官位越來越高,連氏知道自己當初沒看錯人,對自己的眼光越加自信了。
「我明日會去疊章院看大嫂,至于管家的事情,自然會有老太爺考慮的。我等著就是,這管家之權,我得到了,我就絕對不會放手。」
連氏笑著說道,心情漸漸明揚起來。
她說得沒有錯,松齡院中的顧霑,的確是在考慮管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