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悅看到容善臉上一晃而過的陰沉,不禁愣了一愣。之前此人身上的那股子溫潤如玉竟然瞬間被一種很奇怪的高不可攀的冰冷矜持所代替。
本來容善是容所生,容家的嫡子將來是要繼承安平侯爵位的。但是安平侯向來崇尚能者上,平者讓的強勢原則。他希望自己將來的繼承人能將諾大的容家治理的更加 赫,所以世子的名分遲遲沒有定奪。倒是讓各院的妻妾們心頭不停地打著小九九。幾個容家的也是存著些競爭的意識。
容善素來仗著自己嫡子的身份和母家的威勢在府中自是頭一份兒的,不管做什麼事都佔著幾分先機。偏巧容善最不喜歡的便是舞槍弄棒,兵法權謀。所以被在這方面精通的大哥佔了便宜,可是他素來任性,即便讓父親失望還是一如既往的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比如此時將大哥容祺邊疆立功的事兒拋在腦後,卻和魏悅使小性子。只因為自己喜歡的小丫頭怎麼可以將別的男人裝在心上,他也不問青紅皂白,就是覺得遭了背叛,心里頭堵得慌。
偏生貴的脾氣發作,猛地站了起來,卻還不忘記拿了魏悅送他的酒釀沉聲道︰「今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在下先行一步,姑娘好自為之。」
這句話實在是匪夷所思,什麼叫姑娘好自為之?魏悅頓時懵了,原本以為是朋友了,沒曾想這單琴師說變臉就變臉。
她悶悶的看著容善揚長而去,不禁苦笑。她再世為人,雖然心頭不痛快,但是卻也看的很淡。
隨即將埋在水榭邊的壇子挖了出來,所謂的七日香倒是《酒卷》中一種特殊的釀酒法子。糯米蒸好的醪糟,每一炷香的時間加一次**花的花瓣,然後蓋著發酵。一連七次,最後再埋在清涼之地發酵七天,酒香醇正而且味道清郁,口感微甜不會上頭。
雖然沒有單琴師幫忙品鑒,魏悅自己嘗了嘗倒也滿意。她將壇子抱回到了東偏房藏在陰涼之處。
這壇子七日香對她來說可是寶貝的緊,李大嫂子答應她在中元節的時候一定想法子將她釀的酒送到宴會上交給主子們品嘗。彼時說不定主子們高興了,魏悅這默默無聞的苦日子也便熬到了頭。更不用說那些賞賜了。不過魏悅看中的不是這些豐厚的賞賜。而是中元節上三爺能喝到她的酒,最好發發善心將她留在了繪雨舍里。
「月兒姑娘!!」門外傳來李大嫂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哎!來啦!」魏悅忙整理了衣角,打開門走了出去。
「快著些!繪雨舍的酒釀做好沒有?」李大嫂子瞅了一眼廊下提著食盒的兩個小丫頭。
賜香心頭一喜,最近繪雨舍趕著趟兒的要酒釀,倒也是個機會。只是沒想到容三爺竟然這麼喜歡吃酒釀,實在是奇怪得很。
她將裝酒釀的小瓷盅一樣樣細心地裝進了食盒中,每一次做酒釀魏悅都注意搭配至少三種以上的食材。既好吃又好看,倒是深受繪雨舍那些丫頭們的喜歡。她們也是沾了三爺的光,不過魏悅一想到自家妹子雪兒也能吃上這些酒釀,做的時候更是用心了許多。
外面提食盒的粗使丫頭一來二去倒也同魏悅熟悉了,魏悅將食盒邊遞邊笑問道︰「兩位,不知道三爺還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最近一並做出來候著。」
「呵!」一個粗眉大眼的丫頭冷冷笑道,「哪里是三爺吃了,如今這繪雨舍可是有兩個主子的。一個是三爺,一個是那個愛吃酒釀的雪兒丫頭。小小年紀偏生也是個狐媚子,連毛都還沒長齊呢!竟然迷得三爺神魂顛倒,天天纏著三爺要酒釀吃,三爺知道她喜歡吃酒釀,巴巴的……」
「香冬!」另一邊年紀略長的丫頭忙出聲提醒。
香冬臉色憤憤的閉了唇,沒好氣的接過食盒,轉身走了。
魏悅心頭一驚,越發的著急起來。不知道這容三爺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莫非對雪兒已經好到如此露骨的地步嗎?竟然連著下面粗使的丫頭們也是看不過眼去了。
她就覺得最近繪雨舍這般頻繁的讓後廚準備著些酒釀,定是雪兒這丫頭搗的鬼。她也知道這丫頭是為了自己的好,也是為了吃到自己的酒釀。可是這樣纏著三爺每天要酒釀吃實在不合適,這倒不是最主要的,最關鍵的是,雪兒這丫頭在三爺心目中究竟佔到了什麼樣的位置?她那麼小,可千萬不要將自己卷進後宅那些是是非非中啊!
怎麼辦?魏悅心急如焚,三爺越是這般遷就雪兒,熟不知給雪兒帶來多大的困境。
她咬了咬唇忙折返向李大嫂子告假,隨即走進東偏房中,給單琴師做的玫瑰酒釀還剩下一點兒。她原本留給瘸丫的,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將剩下的玫瑰酒釀裝進了一只小瓷盅中。又用一只黃楊木盒子封好,拿著向繪雨舍走去。
她必須要見雪兒一面,提醒她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應該注意些分寸,免得遭人詬病甚至是陷害。
容府這樣的大戶人家,能在這里面混得開的,即便是三爺身邊那些沒有名分的丫鬟們也是一個個人精似的不好對付。雪兒這姑娘實在是辜負了她一向的聰明伶俐,怎的會這般糊涂的纏著三爺要酒釀吃。
魏悅走得急,很快到了繪雨舍。院子門口百無聊賴的坐著兩個小丫頭,上一次也見過了魏悅,倒也認識她迎了上來。
「你來這里做什麼?」
「回二位姑娘的話,」魏悅福了福,未語先是三分笑,十二分的謙恭,「這是三爺要的酒釀,剛剛香冬姑娘來取,也怪我這豬腦子,竟然漏掉一樣,趕緊的給三爺送了。還請二位姑娘行個方便!」
「哦,三爺在後園子里的水綠軒,這會子桃蕊姑娘在那兒候著,穿過東側花廊,過了月洞門,再往里頭走走便看到桃蕊她們了。你進去吧!」
「多謝姑娘!」魏悅小心翼翼走了進去,從業已發黃的花架下走出,順著蜿蜒曲廊,繞過前兒些日子來過的竹舍,穿過了朱紅邊門。順著抄手游廊一路行去,但見四面俱是沿湖曲橋,每一梁柱皆繪著描金五彩圖案,精巧華麗。
東西南北四面一模一樣的亭台樓閣倒是將心急如焚的魏悅給繞進去了,四周也是空無一人,不知道那水綠軒究竟在哪里?
她轉過一處蒙著碧色如霧紗窗的水榭,卻看到池邊橋下陰涼處,一樹紫藤自水邊樹枝上纏繞而下,橫逸而出。
紫藤編制的藤床上竟然橫臥著一個手握卷冊的年輕男子,姿態說不出的悠閑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