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福園的東暖閣,黑漆萬字不斷頭的羅漢榻上蕭姨娘斜斜靠著,近些日子來容府里頭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先是大爺容祺建立軍功少不得要熱鬧一陣子,緊接著便要中元節祭祖,然後又是容家一貫的家宴。今年容祺回來了,頭一次闔府上下能聚得齊全,安平侯也高興得很。人來了,子女團圓,一大家子熱熱鬧鬧也是個喜慶。可是苦了管事兒的蕭姨娘,不停地揉著眉心。
芳菲將床上小幾上擺著的文王鼎香爐里撒了些薄荷香料,吩咐小丫頭們將兩旁高幾上擺著的掐絲琺瑯瓶里換上了水仙花。隨即蹲在蕭姨娘的身邊,輕輕錘著蕭姨娘的腿笑道︰「主子也是的,多不過後院兒那麼多人,何苦來累成這個樣子。」
芳菲力道拿捏得極好,蕭姨娘酸疼的腿倒是緩解了幾分,眉心略略舒展了一些嘆了口氣道︰「那些個奴才哪一個是真心實意兒做事的,莫不是~一個個削尖了腦袋鑽營得很。這麼多事辦下來少不得要花一大筆銀子,年底對賬卻又是說三道四的好不令人心煩。若不是侯爺吩咐下來,大爺又給咱容家爭了面子,否則早撂挑子不干了。不過這一趟趟的說什麼也要咬著牙撐下來的。」
「主子也要注意著自己的身子啊!」芳菲巧笑著,「回稟主子,昨兒趙媽媽送來了做冬裳的單子,還請主子給個回話兒。」
「嗯,你去取來念來我听。」
芳菲站了起來取過高幾上的單子道︰「那邊另外有定制,三位姨娘這邊各十件綾衣,八件褙子,十件挑線裙子,六件綜裙。八件**,八件褻褲,六雙鞋,十二雙襪子。」
「嗯,」蕭姨娘端起了瓷盞喝了一口養神茶。
「三位爺那邊的同往常一樣,今年多加了十件錦袍,十件**,十件褻褲,十二雙襪子,一並狐裘披風各院另加四套。」
「給二爺的君子軒再加四套,怎麼的也是嫡子,」蕭姨娘不動聲色道。
芳菲愣了一下,忙點頭應了一聲。
「珍姐兒除了以往的那些,還特意吩咐加六件月華裙,石榴紅,藕荷色,葡萄紫還有綠豆色。昨兒宮里頭賞賜下來的素錦,婢子私底下倒是覺得珍姐兒身量小,皮膚白女敕,吹彈欲破。很適合珍姐兒。」
「偏你是個操心的,還有些絹綢送與你加幾套衣裳吧!」
「婢子是哪個牌名兒上的?婢子不要了,主子平日賞賜的東西已經夠用的了。」
「呵!你是怕那些小丫頭們嚼舌根子吧?」蕭姨娘的眼眸中掠過一抹銳利緩緩道,「好得你也是侯爺開了臉的人,若是懷上了便能抬了姨娘當主子了,在乎那些閑言碎語做什麼?我讓你穿你便穿著給她們看,自己沒本事籠住侯爺的心,倒是說三道四的,也不怕閃了舌頭。」
芳菲忙躬身行禮道︰「芳菲能有今天的日子全都是主子抬愛,卻是不敢有半分其他的心思……「
「呵!你看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謹小慎微,你是我從娘家里帶來的人,不護著你還護著誰?」
「娘親!」容珍兒此番氣呼呼的闖進了暖閣,著一身淡綠色綾衫,鵝黃色如意裙子,梳了一個螺髻,別了一支珍珠步搖。與以往的華麗張揚倒是不太一樣,好似因為太過急促只是簡單的裝扮了一下。
蕭姨娘撫著額頭,臉上卻是寵溺的笑︰「老大不小的,怎麼做事總是沒個分寸,這又是怎麼了?」
「三哥欺負我!」容珍兒受了司馬炎的一肚子氣,想著法子想要將這口氣討回來,當然不能討要在司馬炎身上。全都怪那個後廚的丑八怪,她容珍兒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況且還是一個後廚小丫頭給她帶來的不痛快。
蕭姨娘不禁笑道︰「你三哥怎麼又氣你了?莫不是你又偷偷溜去繪雨舍將你三哥的寶貝東西弄壞了不成?」
「哪里有,還不是那個五王爺,」容珍兒閉了唇臉色微微一紅。
蕭姨娘緩緩抬眸掃了一眼芳菲,芳菲忙將暖閣中的小丫頭帶了出去。整個屋子里只剩下了蕭姨娘母女,蕭姨娘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兒喜歡五王爺,按理說容府中的女兒嫁進王府做正妃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偏生她的女兒是庶出,雖然容將容珍兒也當自己女兒看待,樣樣倒是不比那些嫡女少多少。可終究身份上面還是差了些,她心頭不禁微微一沉。
「五王爺雖然說是你的表哥,可再怎麼也是王爺的身份,你以後行事自是要知道些禮數。」
「娘親,前兒那件事當真不是女兒的過錯,只是後廚的那個小丫頭實在是可恨。五王爺竟然幫著那丫頭說話,還敦促三哥將女兒身邊的司琴打了三十板子呢!」
「後廚的丫頭?」蕭姨娘微微挑眉。
「是燒了半張臉的那個丑八怪,沒曾想五王爺竟然還護著她!」當下容珍兒添油加醋將那天魏悅在繪雨舍的事情說了一遍。
蕭姨娘越听越是驚訝,還有這等事情?那丫頭她倒是有些印象的,嘴巴甜,做事兒倒也得體,難道還有這番心機?竟然將主意打在了宮中的殿上,這也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當下臉色便沉了幾分。
「娘親可要替珍兒做主才行,否則府里頭的人都知道我堂堂容家大小姐竟然被一個燒火的丫頭欺負了去,實在是沒臉了。」
「你也是的和一個小丫頭較什麼真兒,可不是白白降了自己的身份,以後做事切不可急躁,沉穩些才能成大事,」蕭姨娘不禁頭痛,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這個丫頭就是遇事毛毛躁躁,哪里有一個容家大小姐的樣子?
「那娘親現在就將那賤人抓起來打她三十板子便罷!」
「嘖!」蕭姨娘白了容珍兒一眼,「教過你多少次了,萬事撐得穩一些,什麼事兒都擺在明面上圖叫人笑話你沒氣量。」
「難不成這口氣就咽下去嗎?以後女兒的臉往哪里擱?」容珍兒急了。
蕭姨娘隨意拈著桌子上的一只拇指大小的翡翠石蛙咚的一聲扔進了剛灌滿水的敞口花瓶淡淡說道︰「見過溫水煮青蛙沒有?」
容珍兒猛地閉了唇,所有所思的看著那石蛙沉到了瓶底。
蕭姨娘唇角泛起一抹冷意︰「一個後廚的小丫頭而已,況且五王爺既然這樣護著她說不定這丫頭也有些道行,你若大張旗鼓的弄來責罰一頓豈不是將自己也降到了她那樣的身份。她人不還是在容府里嗎?還能逃了去?有的是慢慢責罰她的機會,著什麼急?」
「是!女兒唐突了!」容珍兒安靜了下來,眼眸中掠過一抹冷意。
「來人!」蕭姨娘用素絹擦了擦手。
芳菲快步走了進來︰「主子?」
「去找後廚的李大嫂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