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朝最高官職是三公三孤,三公是正一品,三孤是從一品。安平侯容承澤不光從龍有功封王拜候,今初又封三孤之一的太子少師,更是引起了無數人的遐想。太子素來與河西貴族集團親厚,河西世家大族又以秦家為首,太子一向同河西貴族交情深厚。此番皇上突然將容承澤賜封為太子少師,許是也看出魏家倒台以後秦家的實力太過強大的緣故。
魏廷是一位耿直的清冽之臣,早已經看不慣秦家的飛揚跋扈,聯絡隴西世家大族在元熙帝面前多次上奏請求皇上警惕河西貴族的勢力擴張。河西貴族大多是居于大晉朝最肥沃的蜀郡四周,借著屯田之名大肆修建獨立性很強的莊園,成為豪強地主。這些實力派的豪強地主不光佔據良田而且招兵買馬說是護院實際上便是一些不容小視的軍事力量。
正因為魏廷的建議,元熙帝才取締了河西的屯田特權,至此∼河西貴族便想法子將魏家扳倒,男丁斬首,女眷為奴,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秦家再怎麼厲害切不敢像對待魏家那樣對付容家,河西貴族也有封王封侯的,可是人家容家取得是軍功。因為軍功得到的爵位那是可以世襲罔替的,這些便是河西貴族集團比不了的,誰讓容家能打仗啊?而且打的幾乎都是勝仗!大晉朝一半兒的國境線都是容家的人在駐守著,剛不久容家長子容祺在烏梁海大敗烏孫二十萬鐵騎,更是有戰神之稱,將容家的地位更加的鞏固了幾許。
正因如此,秦家決計不敢輕易動容家,這便是容家不倒的法寶。所以今年本來很平常的中元節祭祖因為容祺的軍功而變得隆重了幾許。
容氏宗祠有六間,青石甬道,兩邊種植著蒼松翠柏,中間立著一個三尺見方的青綠大鼎,前面早已經擺了香案。
容承澤領著容家全族的男子進祠堂獻祭,焚帛,奠酒,上香。上香的時候依著各自的尊卑順序一一前來,容祺的鷹眸冷冷直視著走在自己前方比自己年幼的弟弟容善身上。所謂母以子為榮,可是子以母為貴。饒是他容祺赫赫軍功,連年征戰,雖然是成名的少年將軍可是在容善這個玉面書生面前他卻不得不屈居第二。
他在烏梁海的浩瀚沙漠中,在無數個孤冷的黑夜中他仰天長嘆。為什麼?為什麼他在這里無依無靠拼死拼活每天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見到第二天的朝陽,自己的血跡灑遍了整個烏梁海,整個邊關。可是他的不成器的二弟只要在父親面前撒個嬌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就是因為容善的娘親是皇帝的佷女兒,而自己的娘親卻是個來路不明的歌姬嗎?若是因為這些,他容祺便要改天換命。
「大哥,想什麼呢?」容善上完香看著容祺,丹鳳眼微微一挑唇角微翹,「宗祠面前小弟想這樣的場合下大哥是不是應該嚴肅點兒啊?」
容祺收回了飛蕩的神思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樣的場合下,二弟不應該這般巧笑盼兮吧?」他壓低了聲音湊到了容善的耳邊低語道,「這里可不是怡春館。」
容善一愣登時臉色一僵,怡春館的那些頭牌們可是將他所做的艷曲翻來覆去的唱個沒完,以至于整個建州城都耳聞能詳。不行!明兒個便吩咐長順給那些歌姬們一個教訓,讓他們以後少唱自己作的詩詞。
容善微微點頭與容祺擦身而過,卻淡淡留下一句話︰「不知道珂姨娘喜不喜歡小弟的詞兒?」
容祺猛地頓住,鷹眸中頓時精光一閃,滿身的殺氣。容善卻早已經揚長而去。珂姨娘之前曾經是歌舞伎被安平侯在西域打仗的時候帶回來的,據說帶回建州城的時候曾經傾倒一城的人。誰也沒見過如此有著異域風情的美女,若不是容家嚴整說不定早就堵在門口圍觀去了。
現如今珂姨娘已經一心禮佛,容善偏偏挑著這刺兒去說,無疑帶著血淋淋的揭人瘡疤還要撒鹽的嫌疑了。
「祺兒!」容承澤看到自己的長子好似有些走神不滿的提醒道,「該你了!」
容祺忙應了一聲,之前滿身的殺氣蕩然無存,指節粗大的手掌緩緩接過容承澤遞的焚香看著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恭敬的拜了下去。
一邊的容承澤卻是有些激動的說道︰「托祖宗的福氣,我容家麟兒容祺在烏梁海大敗烏孫立下不朽功業,實在是容家的驕傲。」
他只顧著碎碎念根本沒有注意到容祺唇角那抹陰毒的冷笑,呵!我拼死拼活可不是為了你們容家列祖列尊,這個世界上我只為我自己。他緩緩將焚香插進了爐鼎中,心頭對容家祖遵的蔑視更是多了幾分。
祭祖後的家宴擺在了澄錦堂的前廳,院子里的青石甬道干淨整潔,黑色落地柱子擦得發亮。石桌上擺了新開的菊花,香氣宜人。三足象鼻香爐撒著薄荷清香,四周的彩色錦幔層層疊疊,河陽花燭將前廳映照的形同白晝。
正位上坐著容承澤,穿著深紫色錦袍,袍角口繡著的獅子昂首挺胸,氣勢雄偉。與他並肩而坐的便是容,梳著牡丹髻,赤金瓖嵌紫瑛石的發箍上編著碎碎的碧璽石寶結,赤金色餃紅寶石的鳳釵,大紅遍地織金通袖衫,更是承托出雍容華貴來。
容下手位上坐著巧笑盼兮的蕭姨娘,綰了一個螺髻,頭上蓮子大小的珍珠發箍。酒杯大小的珊瑚玳瑁綠松石簪子故意歪歪偏了幾分,盡顯嫵媚妖嬈。喝了一點兒酒便斜著眼楮嬌怯的覷向了安平侯爺,竟是勾人魂魄的眼神。
容微閉了眼眸,權當沒有看見,說來也是奇怪得很。若是在爭寵這方面,沒有比蕭姨娘做得更絕了,可是偏偏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著她。
另一側的姜姨娘頭發規規矩矩的綰了一個圓髻,簡簡單單插了一支蜜蠟石的赤金簪子,眉眼溫和,珠圓玉潤的臉上顯出幾分憨厚。倒是想不出這樣的女子竟然生出容三爺那樣古怪精靈的來。珂姨娘一如往常沒有現身。
小輩們自是坐在另一側,總之今天沒有外人,一家子看起來倒是其樂融融的很。不多時身著一襲繡著銀色竹紋錦袍的容善款款站了起來,變戲法似得手中拿了一只極其精致的黑陶壇子沖著安平侯走了。
「父親,孩兒偶然得了一壇上好的美酒,今兒也不敢獨吞便拿出來孝敬您老人家。」
蕭姨娘嗤的一笑︰「二爺實在是個孝順的,卻偏生只孝順侯爺,豈不是和我們生分了?!」她轉向了容笑道︰「奴家可不依!若是惹得奴家不開心便將二爺的冬裳減去他幾件,看他怎樣?」
一陣哄笑傳來,都被蕭姨娘沒大沒小的玩笑逗樂了。
容微微一笑︰「善兒,別賣什麼關子,今兒是家宴人人有份兒。」
容承澤也是開心,加上這孩子不久前寫的國之四維策論倒是令他刮目相看。如今容祺善武,容善又是這般長進,心頭早已經樂開了花,不禁笑道︰「罷了!今兒不責罰你這突兀之罪,說說是什麼好酒?」
容善笑著一字一句道︰「七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