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拉著魏悅的手上了停在門口的青帷小車,魏悅問她去哪兒也自是微笑不說。青帷小車一直順著青石甬道駛向了容府的西側門,魏悅吃驚不小。自己混入容府已經一月有余,從來沒有機會出府,此番到了容府的西門,瑞珠將容府的令牌交到了守門的護衛手中。護衛奇怪地看了一眼魏悅也放行了,瑞珠拉著魏悅的手臂鑽進門口停著的一輛馬車里。
馬車說不上華麗但是里面的空間很大,還設著一張竹子做的小幾,上面放著幾樣茶點。瑞珠拿了一塊兒遞,被魏悅拒絕,她現如今只是覺得惶恐不安哪里還有心思吃茶。
一直行出了城郊,停在了一處雅致異常的院落前。那處院落依山而建,四周種滿了竹林,高大茂密,竹竿粗細有雜,有的如碗口粗,有的如筆桿,枝葉舒展,生機盎然。
「瑞珠姑娘請!」門口守著的小廝似乎認識瑞珠具是恭敬的行禮打開了院門,瑞珠沖魏悅點了點頭。
魏悅只得硬著頭皮跟著她走了進去,迎面是三間統廳,黑漆漆的落地柱,中堂是一副八駿圖,屏風是花開富貴的雙面繡,花觚里插著碗口大的山茶,寬敞大氣。
瑞珠卻是領著魏悅繞過統廳直接穿過角門向後院的竹林深處走去,原來這片竹林一直延伸至後院,越是往里走越是庭院深深,靜謐異常。
走到一處雕刻著仙鶴檐角的八角亭前,瑞珠卻停下了腳步,笑著緩緩退下。魏悅抬眸看著亭中負手而立的容善,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身著純白色杭綢錦袍的容善幾步走下了八角亭的漢白玉台階,修長的身體迎著正濃的陽光。烏黑的頭發綰了一個發髻,插了一支黃楊木簪子,星目璀璨。英俊挺拔自不必說,顧盼間透著一股陽光般的明朗。
「月兒姑娘!」
魏悅忙福了下去,卻被容善扶住笑道︰「這里不是容府,你我二人沒有主僕之分。」
魏悅看他如此執念只得作罷,不露痕跡的將手臂輕輕從容善的白皙手掌中抽了出來,還是福了福道︰「拜見二爺!」
容善的臉色一陣尷尬,忙將她帶到了八角亭中坐在一張雪白的軟席之上,四周竹林層染。亭子里一只紅泥爐子,幾只古樸的黑陶茶盅,一派自然古樸之美。
魏悅不得不抱膝而坐,既然容善將她帶到此處一定是不想讓容府中的人知曉。也是啊!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廢棄園子里的相識本身就是一個鬧劇。現在鬧劇已經醒來,該是收場的時候了。
她現如今實在沒有那個力氣應對來自容府的明槍暗箭,尤其是觸怒實在是不明智的舉動。
「這是玉泉山的水,大紅袍愛喝嗎?」。容善從荷葉盤上將紫砂茶壺提了起來,笑著看向了魏悅。
魏悅以前在魏家的時候也喝過,只是沒想容善將這茶泡的這般細致入微,靜靜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一幅緩慢流動的清麗美景。
容善用頭道茶燙了茶盅,倒了二道茶請她品嘗。魏悅小心翼翼接看著茶盅中的紅棕色大紅袍,湯色艷麗,抿了一口卻是味道濃長。
「怎樣?」容善期盼的看著她,像一個等待贊揚的孩子。
看著這樣的容善,魏悅心頭狠狠抽痛一下,想起了那天夜里偶遇的容家大爺容祺。對于這兩不睦的傳言,她倒是也有耳聞,可是在她心中卻是覺得在這家族之爭中容善太過理想化,一定會輸的很慘。
她動了動唇考慮要不要提醒他,可是容家嫡庶之爭哪里是她這樣連自身都難保的人所能參合的。其實容善更適合做一個閑散貴人,衣食無憂,**山水,殘酷的政治斗爭不是他的長項。容善是個好人,她不能違背自己的心。
「味道很好,」魏悅放下了杯子,「濃郁芳香,就像一杯上好的甜酒,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容善知道這丫頭有話說。
「我還是喜歡酒中的七日香,甘甜中卻帶著些微苦,微苦中帶著些清冽。人應該就像七日香有自己的個性,卻也要學會放手活得瀟灑。」
「什麼樣的人生才是瀟灑的?」容善輕輕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又倒滿了。
魏悅突然抬眸看著容善,這一次再不是刻意的逃避,而是帶著十二分的真誠,清澈的眸子里還有一點點哀傷和悲憫。容善從來沒想這丫頭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宛若一汪清澈的湖水,卻倒映著他清晰的影子。他甚至覺得那抹悲傷既是對著她的,也是賜予自己的,沒來由的心頭狠狠痛了一下。
「月兒覺得真正的人生既不隨波逐流,也不孤傲輕狂。既不阿世媚俗,也不曲高和寡。如湍中磐石,任你風吹雨打,湍流緩急,我自有胸壑。」
容善猛地僵住了身子,一把抓住了魏悅的手,幾乎癲狂了一般大笑道︰「好一個我自有胸壑!能得到姑娘這幾句提點,倒是勝過讀萬卷書,姑娘大智慧!」
魏悅看著他的狂態,看著他放開了自己的手,將一邊的古琴放在腿上撫了起來,邊撫邊高唱︰「相逢有之,這一段**分付她誰?人散花燈夕,人盼花朝日。著望東君,也自怪人冷蹤跡淡!」
魏悅唇角的苦笑越來越濃,容善這般的癲狂清高自是做不到我自有胸壑。他本是容家嫡子,大富大貴,沒受過一點兒磕絆。他所謂的大氣魄其實只是他的一個清夢而已,不禁想起了容祺的那句話,這個世界從來都是血腥的,容善只看到了掩蓋在上面的歌舞繁華,卻看不到下面的洶涌澎湃,他注定是要吃虧的。
這個卻是魏悅無法提醒他的,也許等哪天他受了最深重的創痛才會醒悟的吧?
回來的路上,又是瑞珠將她送到了後廚,卻從馬車上提下了兩只精致盒子。這倒是人們見怪不怪了,二爺對這丫頭的好那是有目共睹的。
瑞珠將盒子擺開笑道︰「這是冬春夏草!」盒子里的冬春夏草,豐滿肥大,一看便是上品。
她剛要揭開另外的盒子卻被魏悅輕輕按住了手背笑道︰「多謝二爺了,還請瑞珠傳個話兒。月兒在後廚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不必費心了。還有月兒是不祥之人,以後還是與二爺少見面的好,免得沖撞了主子爺,惹得不開心,這些東西還請瑞珠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