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正廳中的空氣幾乎都要凝固了一般,青瓷碗中的兩滴血終究是沒有融到一起去。就像兩個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生命,相遇,排斥,彼此憎惡。
嘩啦!南平郡王一個踉蹌癱坐在了椅子上,將桌子上的彩瓷茶盞掃到了地上。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詭異景象,這怎麼可能?莫非當年他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竟然騙了他?當年瑾萱郡主哭著說自己與蕭衍雖然兩情相悅卻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如今怎麼連孩子也有了?
容善心頭一陣抽痛,一顆心狠狠揪了起來,像是被無情的摔在泥土中任由狂虐的命運之神踩踏蹂躪捐棄。
他眼前一陣發黑,自己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一夜之間喪母,失父還成了最令人不齒的那個私生子。
容承澤眼眸中的恨意越來越濃,顫抖著唇看著癱在地上的容善︰「哈哈哈……好!好!真是好啊!!」
他臉上的狂風暴雨似乎再也克制不住了,咬著牙狠狠道︰「我容承澤竟然替別人養了十八年的兒子!真好!!呵呵!」
「不可!!」南平郡王猛地竄了出去拔出佩劍擋下了容承澤刺向容善的一劍,霏煙想要沖出去衣袖卻依然被魏悅緊緊拽住。
「稍安勿躁!」魏悅壓低了聲音,呼吸卻也是急促了起來。容承澤剛才竟然想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容善。不過,現如今容善在他的眼眸中可是最屈辱的證明,讓他羞憤異常。
「容承澤!!」南平郡王知道事已至此容善已經在容家沒有絲毫的立足之地。這件事在完全查清楚之前終究是南平郡王心頭有所虧欠著的。
南平郡王強忍著接二連三的異變緩緩站了起來,事到如今若是再呆在這里只能是自取其辱。
「容承澤,」他緩緩道。「我的女兒雖然荒唐可是與你容家卻也是廝守了十八年的時間,女兒的尸身我這便帶回南平郡王。善兒!你也隨我一起走吧!」
「等等!你女兒的尸身你可以帶走但是這個孽子絕不能帶走!」容承澤心頭的恨意哪里能這般輕易抹殺了去。他如今左一個孽子,右一個孽子,顯然是否定了容善的世子身份。
南平郡王知道容承澤不會善罷甘休,臉上不得不滲出幾分皇家威嚴緩緩道︰「既然這孩子不是你容家的根,你又何故要留下善兒?」
容承澤冷冷一笑,既然南平郡王府連那皇家臉面也不要了自己也不會再給他半分薄面。隨即緩緩道︰「雖非我親生卻也是我撫養長大的孩子,我自是有看顧的義務。再者說來,王爺的女兒已經死了。容家名義上的世子這般去了你南平郡王府算怎麼回事兒?」
容家名義上的世子?容祺暗自冷笑,容善這一次可是被他狠狠踩在了腳下。他不是一向自詡血統尊貴嗎?他便讓他低賤到底,他不會殺他但是會讓他今後像狗一樣活著。沒有尊嚴,沒有希望。
「容承澤!你不要欺人太甚!」南平郡王話音剛落。身後的護衛猛地拔出了佩劍指向了容承澤。
容承澤唇角冷意彌漫提高了聲調道︰「王爺似乎搞不明白如今的形勢。當年是誰欺瞞了皇上將你的女兒賜婚于我容家。又是誰在國公爺的壽宴上竟然給一個根本不不是我容家血脈的人懇求皇上再一次賜婚?饒是王爺是皇親國戚可是這兩次的欺君之罪想必王爺你也要掂量一下吧?」
所謂最是無情帝王家,本來南平郡王行事很是低調,若是這兩件事情被皇兄知曉了真相後倒真的是欺君罔上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南平郡王經歷那麼多的政治變革也是一只老狐狸了。此番若是與容承澤硬踫硬倒也討不到好去,容善既然不是容承澤的親生兒子想必這世子的名分定也沒有了。既如此還留在容府里等死嗎?容承澤什麼樣的人?他還不清楚嗎?當年為了一個珂小蠻滅了鮮卑拔拔族整個部落,最是個無情無義的混賬。
當務之急自己先回去將女兒下葬入土為安,想來容承澤也不會馬上對善兒不利,等自己緩過勁兒來再來理論。
「容承澤。今兒這件事情頗有蹊蹺,本王絕不會善罷甘休!」南平郡王說罷命人帶著女兒的尸身乘著夜色離開了容府。至于蕭衍的尸身他恨不得親自再刺上幾個對穿窟窿來,哪里管得了他?
「來人!」容承澤的陰戾視線掃向了癱在地上宛若木頭人的容善,「將此人送到後院去好生看管著。容善身為世子身體孱弱,品行不矩不適合再做容家的世子。明天我便進宮面見皇上將事情講分明。容祺!」
「父親!」容祺的腿受了傷又與蕭衍之前搏斗過有些不太利索緩緩走到了容承澤面前。
「三天後你在容家宗祠里祭拜祖宗先人承襲容家世子的爵位,還有……」容承澤看了一眼始終沉穩的容祺眉眼間略有些欣慰,「明天將你娘親從拈花庵接回來吧,禮佛固然好,但是容家不能沒有當家主母。」
容祺臉色掠過一抹欣喜,母親當年以舞姬的身份進入容家做了妾受了不少的侮辱,如今這份遲來的榮寵還是如約而至。
「孩兒遵命!」容祺沖一邊的正清使了一個眼色,正清帶著幾個影山樓的護衛將地上的容善架了起來帶走,動作卻是粗暴的很。
夜色已經很深了,容承澤留下了幾位容家的長老繼續商議應對之策。容永扶著早已經嚇呆了的姜姨娘先行一步離開,霏煙同魏悅轉身走出了西院的大門順著甬道向君子軒的方向行去。
夏風帶著甜甜的花香迎面襲來,魏悅卻是感到一陣陣涼意。剛轉過垂花門猛地收住了步子,前面立在木蘭花樹邊的容祺宛若一只暗夜的幽靈。
霏煙的身子一直不停地發抖,正清深深看了她一眼,兩人的視線在夜色中看不到交集。霏煙很識相的隨著正清離開了,只剩下了容祺和魏悅兩個人。
「隨我來!」容祺轉過身將一件玄色披風罩在了魏悅的身上,深邃的鷹眸凝視著魏悅。
這是個絕對不能忤逆和掌控的男人,魏悅只能選擇服從,輕淺的腳步聲響起在了空落的甬道。
從側門走了出去,一匹雄健的黑馬被一個帶著面具的勁裝護衛牽著候在那里。
「少主!」那人躬身行禮。
容祺將魏悅突然打橫抱了起來放在了馬背上,魏悅登時有些慌亂不是沒有與別人共騎過。想當年在荒廟中遇到了司馬炎將落魄的她帶回了建州城,也是一路共騎而行。只是這一次身後卻是換成了人人心頭都會膽寒的魔頭容祺,魏悅僵硬的盡量向前探著身子,卻不想被容祺一把拉著靠近了自己的胸膛。
「別動!」容祺低沉著聲音吩咐道,魏悅只覺得身後的寒意襲來卻帶著幾分捉模不定的冷香。
「你要帶我去哪兒?」魏悅看著月朗星稀,而且今夜是鬼節街上的行人幾乎絕跡,無形中有幾分森冷。
「去了你便知道了,」容祺向來就是這麼強勢,只做他想做的,其他的他懶得解釋。
「駕!」他猛地揚鞭,黑色的駿馬是他從戰場上帶回來的,竟然與容祺有著天衣無縫的默契。許是在容府里頭的馬廄呆著太久了,如今穿過建州城最繁華的地帶漸漸出了城郊,竟然狂奔如飛。
魏悅沒想到這匹神駿跑得這樣快,容祺似乎也是故意放任他的馬兒飛一樣的自由。他略感到了魏悅這小女人有些緊張,結實的手臂將她小心翼翼護在懷前。
「莫怕!有我!「他俯子耳語,帶著濃烈的龍涎香的味道,讓魏悅不自禁打了一個哆嗦。
四周的景色越來越荒涼,竟然是沖著一處亂葬崗飛奔而去。魏悅越發的詫異,容祺勒緊了韁繩讓馬停了下來。
魏悅向四處看去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處極其荒涼的山坡,幾乎寸草不生到處是嶙峋的石堆,石堆的間隙里竟然還能看清月色下森然的白骨,也不知道是何處的冤魂都沒有一抔黃土藏身。
容祺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又將馬上掛著的一只木盒子拿下來提放到了地上,抬起眸子盯視著魏悅。夜梟偶爾的鳴叫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魏悅的臉色在月下顯得有幾分蒼白。
「害怕嗎?」。容祺粗糙的指尖輕輕滑過魏悅順滑的發絲,唇角的笑容卻是溫柔了起來,隨即卻又被一種奇怪的神情所取代。
「不怕,只是不知道你將我帶到這里有什麼事?」
容祺眉頭一挑︰「怎麼不稱呼我主子了?」
魏悅輕輕一笑有些苦澀︰「因為我們當初訂立的那份協約,若是我助你登上世子之位你給我自由。」
容祺愣住了,神色間有些懊惱,猛地轉過身看著遠方的荒涼︰「魏悅你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
「這里很像是亂葬崗,」魏悅私下里打量了過去眉頭狠狠蹙了起來,心頭竟然有些痛楚難當。
「不是很像它就是一個亂葬崗,只不過許久以前這里到處是魏家人的尸骨罷了!」
魏悅的身子猛地一顫,不可思議的看著這處山坡,兩只手緊緊握成了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