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魏悅換了一件暗色衣衫避開了府里頭的人獨自一人到了東側門。夏夜的風暖意中帶著幾分莫名的花香,她剛打開門走了出去便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別出聲,我在這里,」低沉有力的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神奇力量。
魏悅抬眸看去,依然是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面具的那雙星眸卻是暈染了萬千溫柔。
「戴上這個,」司馬炎將一只雕刻著鳳凰圖案的面具戴在了魏悅的臉上,隨即將她抱上了馬匹,用身上的玄色披風將她緊緊籠罩著。
「去哪兒?」魏悅的心跳個不停,發出來的聲音有些喑啞。
「怕了?」司馬炎輕輕淺淺的笑。
「不怕!」
「好!我們走!」
駿馬奔騰在狹窄的街道瞬間消失在了玉秀河河畔的楊柳從中,他們一個是高不可攀的鳳子龍孫,一個是飽受屈辱的落難閨秀。在這講究門第家世的大晉朝,他們誰也不敢承諾什麼,也不敢攜手走在陽光明媚的春日之中。她與他也只能注定成為這夜色朦朧中悄悄相互取暖的精靈。
司馬炎的騎術很好,很快便到了城郊的一片樹林。他躍下馬匹將她抱了下來,飛身而起躍上了那叢最高的花樹。
月影星光中,花樹上潔白的花瓣飛落而下,留下了暗香浮動。司馬炎扶著魏悅揀著最結實的樹干坐了下來,沖著下面的駿馬吹了一聲口哨。那馬兒揚蹄飛奔而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誰也不會想到繁密的花樹中會有兩個彼此依靠的人兒藏在這里。
魏悅抬眸看著透過花樹的枝杈滲透進來的月光,覺得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司馬炎笑著將彼此的面具摘了下來,凝神看向了魏悅清雅月兌俗的俏臉。星眸中多了幾分別樣的情愫。
魏悅也不知道為何同司馬炎在一起總是這麼安心,覺得心頭再也沒有那麼累了。
「容永將事情辦砸了,」司馬炎嘆了口氣,「早知如此直接將那文契送給你便罷。」
魏悅苦笑︰「是容祺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對嗎?」。
司馬炎星眸中多了幾分冷意點了點頭︰「果然你對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我只是沒曾想他竟然恨你至此。」
「我也是剛剛猜到的,若不是有人背後將容三爺與我斗酒的消息這般張揚了出去,豈能引來崔家的人?王爺。這一次興許給你也惹了麻煩。」
司馬炎俊雅的眉頭微微一蹙瞬間平復了下來淡然笑道︰「太子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這一次九月九重陽節父皇身子也好了一些少不得要熱鬧一番。想必太子想扳回一個面子,我只是不確定容祺到底站在哪一方?」
「他會站在十二殿下這一邊的。」魏悅微微一笑,「因為他與河西貴族集團結下的仇是不可能短時間內消除的,這一點王爺放心。」
司馬炎抬手接了一朵飛落的雲花在手中凝視著緩緩道︰「容祺實力很強大一定能幫助十二弟登上大寶,但是此人野心太大。如今我的母妃對他幾乎是言听計從。我只是覺得某一天。他一定不會再安心做十二弟的臣子。」
雲花被風吹落了司馬炎的手掌,魏悅狠狠嚇了一跳,眼眸中帶著不可思議。
「他不會……我覺得他不會做那謀反逼宮的亂臣賊子的。」
司馬炎收回了手掌嘆了口氣︰「大晉朝的皇族實在是太弱了,早些年打天下靠的是世家大族地方豪強,坐了這江山不得不壓制地方豪強的實力卻又只能依靠外戚,外戚與豪強幾乎成了大晉朝的兩顆毒瘤。」
他猛地收住了聲不說了,轉而沖魏悅笑了笑︰「不說這些了,說說這一次斗酒吧。既然已經被逼到了高處。即便再怎麼高處不勝寒也要精神抖擻的斗一斗不是嗎?」。
魏悅嗤的一笑︰「王爺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斗雞的游戲,狹路相逢勇者勝。不管怎樣也只能應對了。」
「嗯,」司馬炎贊許的看了她一眼,他心頭微微感嘆自己的選擇沒錯,魏悅這丫頭是個能成事的。
「木骨律這一次比拼的是柔然的青瓢酒,這種酒最獨特之處就是青瓢了,」司馬炎抬手在魏悅面前比劃了一個形狀。
「青瓢是一種柔然特產的果子,類似于咱們中原的葫蘆,只是體積非常的大。釀酒的時候將青瓢一分為二,里面挖空塞滿了黍米發酵。光發酵就需要三年的時間,酒香醇正卻是難得的美酒。千金難買,你可要了。」
「嗯,」魏悅點了點頭,心頭卻是狐疑司馬炎究竟怎麼得知這些消息的。
「崔家最擅長釀造的是曲酒,洋河是他們釀酒的重要所在地,那邊有他們的百年酒窖。而且洋河曲酒最大的特點是濃香異常,你的桃花酒說實在還是淡了些,比之有所不及。最近崔家的人頻頻去西域,貌似對果酒也是很在行的。」
「葡萄美酒?」魏悅抬眸想起了容祺那一夜同她說起的西域葡萄美酒,用夜光杯盛酒,名貴到了極致,也奢侈到了極致。非王侯不能飲用,若是崔家學會了這個倒是難對付的很。
「你听過?」司馬炎眉頭一挑。
「容祺曾經對我提起過,那一次他請我品嘗竹葉青的時候說過,」魏悅話音剛落卻是有些後悔,說這些做什麼?
司馬炎星眸中罕見翻騰起一抹醋意隨即微微一笑壓制了下去︰「魏悅,等這一次重陽節過後我請你品葡萄酒如何?」
「多謝王爺,」魏悅一愣隨即垂下了頭。
司馬炎定定看著她︰「魏悅,這麼多厲害對手你怕不怕?」
魏悅抬眸︰「王爺想听真話還是……」
「真話。」
「怕得要死!」魏悅是真的怕,若是這一次自己比輸了,非但自己在建州城的釀酒業中無法立足,說不定還要連累十二殿下在德隆帝面前少了幾分歡心。
容貴妃那樣的女人是不會放過她的,魏悅她總不能說我同你的兒子司馬炎認識,你放過我吧!呵!若是容貴妃知道自己同她的兒子在這夜色中坐在花樹里,說不定會殺了她。
司馬炎看著她微蹙的眉頭,心頭卻是有些歉意。本不想將她牽扯進來,但這是一場以江山為謀的豪賭,他能仰仗的人不多,能救贖的人也不多。她是他唯一全身心信任的人,也是唯一想要不顧一切保護她救贖她的人。
「魏悅,」司馬炎抬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十指相扣感受到了她因為內心惶恐而微微發抖的懼意。不禁有些心疼,她柔弱的肩頭到底背負了多少東西?其實她真的還是個不喑世事的小姑娘而已,剛剛及笄禮成心頭卻有著百年風霜般的蒼老,這個真的讓他心疼得不得了。
魏悅抬眸看向了司馬炎,感受著他手掌里的溫暖。
「魏悅,將我的龍子霸氣,一點點的靈氣還有我素來的好運氣傳你一些,這樣你就不會害怕了。」
司馬炎的手掌瞬間握緊,魏悅一愣唇角緩緩滲出一抹微笑。
「魏悅。」
「嗯?」
「現在怕不怕?」
「想听真話?」
「當然。」
「不怕!」
第二天一早,魏悅起身梳洗過後坐在了銅鏡前,看著自己的容顏倒是精神煥發了不少。她翼翼抬起了自己的手掌,臉色卻是莫名的紅了幾分。
「大,今兒穿哪一件裙子?要不要差人去錦繡閣那邊買一套新的回來?」春花知道魏悅要去見大晉朝第一皇商崔家的長,倒是不能穿的太過寒酸了些。
「不用,尋常衣裳即可,」魏悅淡淡一笑。
春花忙拿了一件魏悅最喜歡的豆綠色雲紋妝花裙子,挑一件鵝黃色百蝶花穿的外衫。雅致中帶著幾分不容忽視的些微華麗,替她綰了一個牡丹發髻,端莊清麗。
「將那只羊脂玉的簪子取來,」魏悅想起了容貴妃的簪子,畢竟崔家不是尋常門戶,少不得也要裝點一下門面。那支容貴妃賞賜的羊脂玉簪子倒是很應景兒,最關鍵的那是端王的母妃送給她的,心頭到底多了幾分感情。
魏悅打扮妥當後,帶著一身緋色衣衫的葉三娘出了府,何管家親自駕車。沿著朱雀街最繁華的街道向北而行,一路上到處是王公貴族的府邸。
容府前面依然是威嚴整肅,魏悅掀開了簾子不看到了容祺正飛身上馬的英姿。容祺也看到了馬車里的魏悅,鷹眸微微一縮。魏悅心頭暗淡卻也寒涼,沒想到容祺竟然會這般對付她。
兩人的視線具是冰冷如霜,漸漸分開,遠離,消失。
馬車停在了崔府的門口,崔家其實主要產業大多在江南,建州城的崔府只是崔家的別院而已。
魏悅走出馬車,葉三娘遞了帖子不多時崔府里的管家迎了出來帶著魏悅走了進去。但見回廊曲折縱橫,庭院幽深,回廊盡頭連接著一處水中閣樓。清泉溪流自假山流出,環閣樓而去。泠泠水聲悅耳動听,似乎綿延不絕。
魏悅來到閣樓前抬眸看去,匾額上遒勁的刻畫著三個鍍金大字「歸雲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