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心底里那股氣惱也不知從哪里來,這個女人,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使喚起他來!把他當成了她的下人?
可王芷兒只將他當成空氣,微微垂頭,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其它桌台上的人則熱烈議論著,今晚月娘的入幕之賓到底是誰,王芷兒耳尖,听到了王子欽的名字,立刻轉了頭朝那桌望了去,只見一位滿臉尖酸刻薄模樣的中年男子在指手劃腳地說著︰「這位王府,天天往花香滿月樓跑,銀子不知使了多少,才讓月娘給他吹了一次曲兒,跳了一次舞,今兒個這里來的,非富則貴,也不知道他來湊什麼熱鬧?他有錢又怎麼樣?一個庶子而已……」
圓臉的人低聲笑道︰「不是說月娘對他情有獨鐘麼?俗話說,婊子也愛小白臉,說不定今兒個,他便拔了頭籌?王子欽不被王太傅所喜,娶了回去為妾∼,也是可以的。」
那姓李的男子哼了一聲,滿臉鄙夷,「這里這麼多人,哪一位不比他身份貴重?這花香滿月樓也真是的,檔次越來越低了,竟讓這種人坐在貴賓房,和曹等平起平坐。」他望著二樓貴賓房王子欽坐處,啐了一口。
圓臉的人附和︰「就是,真不屑與這些人為伍,不過听說他那姨娘……」那人臉上露出yin邪笑意,「長得又好,還家財萬貫,倒貼著給人當了小妾……」
姓李的也低聲笑了起來,「還說人啊,賤就是賤,一個商賈之女,也敢和公主爭夫,倒是讓王太傅得了利,妻貴妾有財,男人麼,不就求個左擁右抱?听說那謝氏,長得倒是絕色。」
「是啊,是啊,看看那王子欽的小模樣就知道了,長得還真是俊俏,比倌子里的清倌兒還好看……」同桌另一位長相猥瑣之人低聲道。
「陳兄,你不是想著……」
「怎麼,不能想麼?老子玩個不少清倌兒,倒沒玩過庶子,他在王府不受寵,遲早被王太傅趕了出府,如落到我的手上……」他搓了搓手,滿臉向往,「也不知這幅小身板兒壓在身下,是什麼滋味?」
樓下的人品流復雜,多是三教九流之輩,越來越難听,聲音也越來越大,引得二樓的人朝下望了來,王子欽臉色鐵青,目光冷冷地掃了下來。
圓臉的人假意勸道︰「李兄,別說了,人家到底是尚書之子,出身豪門。」
姓李的呸了一聲,故意斜著眼望上去,對上了王子欽的視線,「什麼豪門,你沒听說過麼,不得寵的庶子,連府里的下人都不如!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賤種,還到處耀武揚威,顯擺著他有錢!到頭來啊,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他說得大聲,周圍桌子上的人心領神會,知道他在說誰,個個兒眼光掃向了二樓,臉底鄙夷盡顯。
王子欽臉色越發陰沉,他身邊那兩位好友忙拉住了他,勸道︰「子欽,這些人滿嘴噴糞,你何必理他們?」
王子欽咬緊了牙關,又慢慢坐了下去。
連顧海都听不下去了,問王芷兒,「要不要教訓他們?」
王芷兒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看了看下面這些人,又望了望二樓的王子欽,「等等看。」
她這位兄長,倒不是位一味莽撞之人,這些人有備而來,一味鬧事,就想激怒了他,讓他失態,他也能忍了不出手,也不知陳留長公主到底會用什麼辦法逼得兄長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樓下的人雖說得大聲,但二樓的人不理會,他們自覺無趣,加上台上的競價更加熱烈起來,就沒有人再注意這小小的口角。
最後出價的是曹家曹甸,只見一尊老坑玻璃種翡翠制成的佛像從木箱子里取了出來,擺在桌台之上,頓時整個大堂鴉雀無聲,隔了良久,才有人低聲道︰「這尊曹真是大手筆,這尊佛像,怕是價值萬金。」
「看來今日沒有人高過這他去。」
「還有王府那小崽子沒出價呢!」有人笑道。
「哼,他能高過曹?」
正說著,忽有驚呼之聲從包廂處傳了來,只見王子欽所坐包廂,忽地撒下了無數小小的花朵,那花朵是丁香花的模樣,卻是燦爛奪目,曾金黃之色,初撒下來的時侯,聚在一起,臨到半空,卻是散開來,如鮮花一樣飄落,落到了堂下各人的桌子上,衣衫上,頭頂之上。
有人便驚叫出聲,「天啊,是丁香花,是金子制的丁香花!」
月娘小名丁香。
堂下各人再也忍不住,紛紛彎下腰下,拾撿著,搶奪著跌落桌子,衣衫之上的金制花朵。
剛剛那些譏諷嘲笑王子欽的人早歇了爭吵,貪婪地搶起了那些金制花朵來。
可那紛紛落下的花朵之雨仿佛永遠也沒有盡頭,縱使被這麼多麼搶奪,也鋪了整座大堂薄薄一層。
王子欽站在二樓哈哈大笑,語氣鄙夷而猖狂,指著曹甸道︰「曹甸,我的聘禮比你如何?」
曹甸臉色鐵青,狠狠地瞪著他,道︰「你等著瞧!」
台上,月娘則痴痴地望定了王子欽,眼底露出欣喜之色。
王子欽與月娘的眼神對上,臉上神情柔和,「月娘,我算話,定要替你贖身!」
月娘眼底流出淚來,眼底只有王子欽,再無其它人。
台上媽媽拍手笑道︰「看來今日勝出之人已經定下來的,就是這位王府,王子欽。」又轉頭對月娘親熱地道,「月娘,你看如何?」
月娘羞羞答答地垂下頭來,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打濕了面紗。
王子欽得意洋洋從二樓上前,來到台上,執起了月娘的手,與她深情對望。
媽媽彎腰向王子欽行禮,笑道︰「姑爺,今日晚上便是你們的洞房花燭之夜,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王子欽松了月娘的手,向媽媽道︰「好,我便等到今日晚上!」
見月娘已經花落有主,台下眾人便各自散了。
顧海轉頭對王芷兒道︰「沒什麼好看的了,你倒是早做決定,到底怎麼做?」
王芷兒望著台上媽媽與月娘,眼底有絲詭異,轉眼卻笑顏如花,「到了晚上,自見分曉。」
這些人的手段,倒也高超,但到了未了,誰能笑到最後,還未可知呢。
「什麼,晚上還來?」顧海不可思議,「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一個清白女子……」
王芷兒冷笑,「女子?還清白?你家主子都付了嫖資了,我和她們又有何不同?」
顧海氣得青筋直暴,簡直想伸了手去一把掐死了面前這女人,那如謫仙一般的王爺,在她的嘴里,接二連三被比作嫖客?
顧海忍氣吞聲,「你要我怎麼做?」
「到了晚上,估計什麼牛鬼蛇神的皮都被剝了下來!」王芷兒看著那嬌嬌怯怯,對王子欽依依不舍的月娘冷笑。
「好,便依你,我在這里布置人手!」
「如此,便多謝顧侍衛了。」
……
王子欽坐下大紅花燭底下,想著隔不了一會兒,他的心願就達成了,臉上有抑止不住的喜意,對著燃燒的蠟燭,嘴里喃喃地道︰「月娘,月娘,我會對你好的……」
他萬沒想到,青樓之中,也有這般清純如水的女子,一心一意只想跟著他,與他雙宿雙棲,在月娘這里,他再也不是王府身份尷尬的庶長子,不用看別人鄙夷的目光,他是她的天,被她全心全意地傾慕,她的眼底只有他一人。
他正想著,卻听後邊有了響動,「誰……」
他一回頭,卻看見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堂中央,目光冷然,「兄長請歇歇,接下來我來。」
的語調故意放低沉了,還是有些女里女氣的。
「你是……」王子欽大驚。
「點了他的啞穴。」王芷兒道。
顧海一揮手,王子欽的喉嚨一緊,就說不出話來了,緊接著他全身動彈不得,被塞到了床底下。
王芷兒道︰「兄長,你且好好兒看著,你一心想要贖身的人,是什麼樣的貨色。」
王子欽說不出話來,身子也動不了,神志卻清醒得不得了,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王芷兒,坐在了他剛剛坐的椅子上,臉上迫切的神情都變得和他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兒,為何他這位不聲不響的,忽然間變化這麼大?還能裝扮得和他一樣?
他還沒想得明白,房門便被推開了,從床罩底下望去,媽媽扶著頭罩了紅色頭蓋的月娘走了進來,向王芷兒恭喜,「奴家恭喜王抱得美人歸,今兒個洞房花燭之夜這後,明個兒早上,就可以帶著月娘一起歸家了。」
媽媽看著眼前迫切迎上前的王子欽,眼底閃過一絲冷意,真是可憐的紈褲子弟,和一位青樓妓女講真心,也不知道腦袋里是不是長了草。
活該他被人算計!怎麼死都不知道!
「多謝媽媽。」他深情款款地扶了那月娘的手,欲將她迎進內室,「月娘,我會待你好的。」
「官人……」月娘輕聲低吟。
‘王子欽’忽地松開了她的手,後退一步,吃驚地望著她,「不,你不是月娘,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