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早已過了。易澧醒來得倒巧,正在點心時候。謝府規矩,早點開得早,一般都在向長輩請安畢後,一起用了。午飯跟著也比較早。天長,加一頓點心。晚飯比較晚些兒。用完晚飯,略消磨消磨,就該睡了。除非有什麼事兒特別晚,否則廚房不開夜宵。誰自己醒得晚,就自己房里備糕點填肚子罷!
今日廚房送來的點心是一羹、一糕。
那羹是甜糯米圓子羹。圓子是珍珠大,顆顆均圓,大小如一,里頭泥餡,不知是什麼泥,有蜜甜,卻沒蜜那麼膩,有花葉清香,卻比原本的花葉更香濃沁人。林代素來不太愛吃甜的,也不覺喝了一碗。更別提易澧,一手湯、一手松軟花糕,吃得窮凶極惡。邱嬤嬤在旁忙勸︰「小少爺!悠著點,看噎著……再過一個多時辰,又該開晚飯了,仔細到時候又吃不下!」
林代看看鐘,謝府W@午初開午飯,酉中開晚飯,當中隔了兩個多時辰,點心正好在當中送來。
點心之前,很多人有午休的習慣。開點心等于是一個信號。點心之後,該起床的就起床了,該串門的也串門了,又熱鬧起來了。
林代抓緊這點清閑時間,且問易澧,昨晚與雲柯都玩了些什麼。易澧比劃著說了,原來是擲雙陸。
「雙陸」是當時比較流行的一種棋戲,比圍棋還簡單得多。沒什麼文化的人,也能玩它。
它的棋子也只有兩種,一半黑、一半白,這倒跟圍棋相仿。不過枚數比圍棋少得多,只有三十枚。棋盤跟圍棋大不相同,上面彎彎繞繞畫著道路。圍棋棋盤似網格,雙陸棋盤則似盤山路。
兩個骰子,決定了棋子的行走步數。但棋局的進行也不全看天意。因為什麼時候擲幾個骰子、甚至擲不擲骰子,可以由玩家自行決斷,考慮到有一條規則是己方某些棋子若落單,可能會被對方鄰近棋子擊落,所以就特別需要玩家適當挑選擲骰的機會來控制棋子的大局。最後將對方棋子全部擊落者、或者己方幸存棋子全部走到終點者獲勝。
跟圍棋一樣,這種雙陸棋也可以鍛煉玩家的智慧、反應速度與大局觀。
雲柯不愧是世家子弟,就算玩,玩得也大氣。絕不會給小孩子什麼亂七八糟、貽笑大方的東西。
「我還贏了好幾次。」易澧吹噓。
這說明雲柯還肯讓著他。從這個角度來說,不失為一個好哥哥。
林代做出範兒來,教導易澧道︰「這些棋都是好的。天下有很多游戲,也都很好玩、也開發智力,可是就像吃飯一樣,不在飯點上,把某些東西吃得太多,那就要鬧肚子了。回頭我想讓你進他們書塾,你也要好好學幾個字,不然,以後更好玩的游戲都不懂得怎麼玩。」
道理原有點深。林代看著易澧的反應,想著或許還要多做些思想工作才行。易澧一開始確實有點兒不開心,視線往上,剛接觸林代的香頸,不知怎麼忽然別扭的把頭一低,道︰「哦!我知道了。」
林代想著︰這孩子倒很好教導!
不移時,點心畢,社交時間果然又開始了。頭一個上門來的便是雲蕙。
她似乎對林代親切得很,拉著林代,給林代通了個情報︰「你住的這屋子,是別人住過的,你知道不?」
林代心里突的一跳,面上不以為意︰「這樣齊整一個屋子,以前怎會沒人住過?難道是蓋了單等著我來客居不成?七真是說笑了!」
雲蕙撇嘴︰「你還蒙在鼓里呢!要是別人住過還使得。你知道這屋子住過的是誰?」
「誰?」
「你知道我是你七,上頭柯哥哥是五哥哥?」
「知道的。」
「那你知道當中空出了一個六,是誰?」
「依稀也听說……哎呀,難道——?!」
「正是了!我那位六,從小就病怏怏的。林妹妹你別多心,我沒說你!我們那位六姑娘,病得可比你厲害多了。听說是娘胎里帶出來的癆,整天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前幾年到底走了。這屋子燻多了她的病氣藥氣,你有沒有聞到?」雲蕙夸張的抽抽鼻子,「我現在走過好像還能聞到呢!通了幾年的風。通風時我們都不愛往這邊走。」
話客氣了很多……但主旨與從前那次是一樣的。都是捅穿這屋子原來的主子遭遇,特意誘人多心、低落。
林代不由得推敲︰謝雲蕙是天生嘴就這麼欠呢,還是另有企圖、甚至有人主使?
否則,林代這一次來通關,沒惹過雲蕙、甚至還早早的送上厚禮,雲蕙為什麼還要來鬧心?
林代正籌忖著,雲蕙已熱情的幫出主意道︰「這樣好了!妹妹你先從她的床里搬出來。那個拔步床,封得嚴嚴實實的,里面的氣味肯定最不好。外面的屋子好歹還通風些。你幫到外面睡,回頭我們再想辦法把你搬到別的地方去!」
「這要怎麼搬?」林代完全是沒主意的樣子。
「有辦法呀!你跟四說說,讓她幫你。」
「四也幫得到這個麼?」
「準可以!家里四最好了!姐妹們有什麼事,她都幫。連太太們有時都要她幫忙呢!」雲蕙拉著林代,「今晚我們去四那兒吃晚飯,順便幫你說了罷!」
「今晚就去?」林代語音帶笑,眼底卻暗暗冷了三分。
「去嘛!今晚就搬出來!你想在那死人的床里再睡一夜?你外面的小榻又怎麼好讓你過夜的!最好今天睡覺前就幫你換一張榻在外面。這個,求四最方便了!」雲蕙很堅持。
易澧听說林代要去其他那兒吃飯,當然想跟了去。可是想想不久前還被教育過,他也答應了要做個好樣兒的男子漢,怕一去那邊又是玩兒,誤了晚課,要惹林代看不起,便不太敢說。
林代看穿了他的心事,問︰「你可是想去玩兒呢?」
易澧連忙點頭。
林代道︰「我們去四那兒。四才華很高,人又很溫柔,怎會陪你瘋玩?我們是要正經說話的,你听不懂。又要嫌氣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