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考慮過調雲劍回來處理余和瞬,再調余秋山回北邊。但這樣調動,動機太明顯,怕寒了老將的心。
余秋山遣子送信,最終幫助崔珩樹立了對他的信心。雲劍仍然留在北疆,崔珩讓余秋山自己處理余和瞬的問題,同時將余調到西戎戰線的南邊,免了他們一家會合造反的機會。
余秋山在飛蕭山圍困余和瞬數日無功,一來是那山關確實甚險,二來麼,余和瞬和小蠻的功夫確實好,小蠻又能訓練山里的動物听話,虎豹獅狼一出,那叫個當者披靡!
余秋山少不得那些勸降和訓斥。反正訓,山里沒人理會;勸,人家也不听,信使先還進得去飛蕭山……後來實在有去無回,听說成了野獸的食物,余秋山只好不派了。
他直接打了。
打了幾次,都吃了敗戰——他真想夸一句青出于藍勝于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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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他破釜沉舟,再打不下來,不如自刎算了。
小蠻認為余秋山還有一條路︰投降余和瞬。
「我爹會投降我?」余和瞬直眨巴眼。
「是啊。誰叫我們厲害嘛!」小蠻得意道。
阿逝開懷大笑。
而余秋山使出了最厲害的一招。他叫余家軍把該布置的都布置好了。余家二兒子舉著火把訥訥的問︰「父親……那,開始?」
余秋山仰頭,白須隨風而飄。他道︰「風合適吧?」
余二小子道︰「是,將軍。」
「那開始吧。」
余二小子打了個信號。火。烈火。唰一下子卷了全山遍嶺。
余秋山轉過身,背著火,眼中有老淚落下來。如果有人問,他想,他可以說,是煙撲了他的老眼。
但是沒人問。余二小子,還有其他余家軍的人,都恭敬諒解的、站得遠遠的。
余秋山就省了這份解釋的力氣。他無聲的,雙肩筆挺的,哭了好一會兒。
火燒了幾天幾夜。上面的人根本逃不出來。從火開始燒的時候起。就已經來不及了。山腳同一時間全被火包圍。里面的人已經逃不出來了,就算有人存心想救都沒辦法了。
更糟的是,那些野獸們,本能就怕火。沖了一下。被燎著了毛。就瘋狂反撲,不再听小蠻的號令了。
卻有一人在此時沖進亂局中,乃是曹木劍。
他自失散後。一人在這附近與敵軍苦苦周旋,見到難民又不忍不救,幾次受拖累,終究也沒能與余和瞬他們會合。西戎與北胡反面之後,余秋山奪回大部分地盤的主控權,他照理說能跟余秋山見面了,卻礙著余濯仙袖,他對余秋山橫刀奪愛的余怒未消,跟余秋山抹不開面子,不想見余秋山。
余秋山攻打余和瞬,他消息並不靈通,到後來才听說,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想著父子間鬧矛盾,他恐怕不好插手,又想著余把余和瞬托付給他,他不好不插手。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忽見煙頭起,大驚,過來見這燒山的陣勢,才知道余秋山真的下了狠手。這已經不是父子鬧矛盾的問題了!
曹木劍不能眼睜睜看著余和瞬燒死在山里,因余將余和瞬托付給了他,若問一句︰「我托給你的人,如今怎麼樣了呢?為什麼死了?」他何言以對!
身為大俠,一諾千金。曹木劍必須救余和瞬。救不救得出是一回事。去不去救,是另一回事。
他來不及說什麼,直接沖向火場。
進火場之前,他跟余秋山的士兵打了一架,負了點傷。進火場之後,他被煙氣和掉落的熊熊火樹所傷,生命血槽又清空了一段。往山上爬著、尋找余和瞬的過程中,他被驚慌失措的野獸亂攻了一氣,悲壯倒地,臨死無人見證。甚至余和瞬與小蠻都根本沒見到他。只有山火吞沒了他的身體。
余和瞬已經跟著小蠻爬上一個小山峰,看著下面燃燒的山谷,濃煙燻得人張不開眼。余和瞬月兌口而出道︰「哎喲,這下去得摔死吧。」
小蠻想罵他︰「笨蛋!」濃煙滾滾。她嘆了口氣,征得余和瞬的同意,割斷了他的脖子,因為這確實比燒死或者野獸咬死來得痛快。血噴涌出來時,余和瞬張了張嘴,小蠻以為他想說什麼,把頭湊。他的血噴了她一耳朵,她什麼都沒听著,卻自以為听著了,點點頭,把自己的脖子也抹了。兩人倒在一處。妖獸很快的撲上來把他們都撕成了碎片。
這場火燒到第九天,才終于慢慢減弱,一匹駿馬飛也似的馳來。乃是余,終于接到兒子的消息,突破一切善意惡意的勸阻、攔礙,飛馳而來。這已是她換的第三匹馬。她自己衣未解帶、目不交睫,奔到山腳,滾下馬來,要往前走,雙腿已麻,趴在地上,竟不能往前一步,聞見焦味,也不知是人焦還是木焦,總之傷心慘肺,失聲痛哭起來。
「,你怎的來了?」余秋山領人踏看火場,走到這里來。
「你!」余憤然抬頭,伸著手指詈罵余秋山,「你殺了我兒子!」
「難道我不心疼嗎?」。余秋山一包氣正沒地方撒,「他造反!我再不拿下他,我們闔家的性命都要壞在他手上了!你說他為什麼造反?你——」
「苦啊!」余掩面痛哭一聲,往火場里撲進去。
「!」余秋山到底有夫妻情,跟上去要拉他。
一股逆火,從旁躥出,往他臉上舌忝。
他只好跳向後頭,打了幾個滾,才把火壓滅,胡須已經燒得不成樣子,再看山火中,哪還有余影子?
「哪!」他哭起來,還要追到火場里。
「將軍保重千金貴體!」下屬們拖腳的拖腳、抱腰的抱腰,「您要有個好歹,讓兄弟們!還有百姓們怎麼辦哪!!」
余秋山終于沒進去火場。等山火終于熄了的時候,他已經在別的戰場上了。收拾飛蕭山殘局的,不是他。那條山脈上,總共也沒能找到幾具完整可供辨認的尸骨。找到的幾具里,不包括余、阿逝、曹木劍……他們所有人。
崔珩看到了「蝶侯」在西邊的誠意,願意跟「蝶侯」進入實質的談判階段了。按他的預期,第一個代價當然是要把林代送出去。
他是明君,從來不認為自己會為了女人而耽誤國事。他對林代也不是那麼喜歡,甚至可以說相當討厭。但要送出去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惜,以及屈辱。
那可惜是極細微的,牽絲絆縷的在心間繚繞不去。而屈辱則是陰悶悶的,如江南的梅雨天氣,沒頭沒腦的罩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對他來說是特殊的。如果說他也不一定封賜她在後宮,那麼他更不願意在想明白之前就把她送給別人,尤其還是被逼送走的。
既然不願意,態度就不爽快了。
反正討價還價的過程中,本來就要擺擺架子、好提提價格的。他放任自己拉長一張臉。而他手下的談判班子看他臉色行事,也給「蝶侯」那邊擺架子、施壓力。
「蝶侯」迅速回話︰不送林姑娘也行。換個條件!
崔珩很錯愕︰說好了情聖呢?為了女人反水的劇情呢?水都反了,怎麼女人就不要了?
難道要更多的美女、金銀珠寶什麼的?這倒也可以理解……但崔珩又有點可惜起財物來︰都是民脂民膏!
從這個角度說,送出一個林代又是劃算的了……
他也知道談判時不能自己一毛不拔、而指望人家全情奉獻。人家又不是本朝的大臣、讀書人、老實的鄉親們,只要皇帝一句溫言,就感動得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的!人家化外蠻夷,認的是真金白銀、真利益。
崔珩且听听他的第二次開價是什麼。
這開價令崔珩錯愕無比︰撤去史部里一頁記錄,替換上別的記錄。
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哦不,「蝶侯」還附加了一個條件︰把一部分禮器分給他。
這禮器就不光是錢的問題了,還意味著朝廷的態度。
「這位蝶侯,胃口不小。」崔珩對林代道。
林代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他不換你,你有什麼感覺?」崔珩還非要逗她。
什麼毛病!非要人家把傷口給他看?
林代驚覺自己還真有傷口。
心那兒,豁開一個大口子,冷風唰唰的能吹。她從來沒對蝶笑花抱多大的指望,事到臨頭,還是空了那麼大個口子,雪利利的透風。
其實她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她發現。「其實罪女根本不知道那個蝶侯是誰、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圖謀。」林代對崔珩道。
她已經放棄對崔珩說真心話了,只拿場面上搪塞的所謂「實話」伺候皇上。他就滿意了。他的胃口,大半輩子在皇位上,已經被慣成這樣了,听不了別的話語。
林代順著他的胃口說,他就滿意了,並且得意,回答她道︰「你不需要了解這個人。他有權力欲。這樣就夠了。他想在西戎往上爬,就需要中原的支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