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代沒有分給這些流民任何食物。她沒有什麼食物可分。她自己的食糧也不過來源于蝶笑花派來護衛她的那幾個漢子們。漢子們並且不肯多給她,每頓給的不過那點口糧而已。
林代又不是那種就算自己餓了也要先讓路人吃飽、或者割了自己的肉也要喂別人的那種聖母。
她知道蝶笑花也不是那種聖母、這幾個漢子也不是。
他們跟著流民潮走,一定別有圖謀。
根據沿路所見,她這幾個漢子是在收買人口。
田賤的時候,你買田地;股票跌了,你可以買股票;人命不值錢了,你可以買人。
這種時候甚至不要什麼金條、銀票。你只要有一把光燦燦的玉米,就可以買到一個身體結實**大好生養的女人、或者一個老實肯干能當牲口使喚的男人。
問題是流民太多了。你要把他們都買下來,需要的不是幾把玉米,還是一個米倉。誰能帶著個米倉四處移動呢?
而且真的買到那麼多人,你又要怎麼儲備和管理他們呢?人類比牲口可麻煩多了。你要是趕著一萬頭的羊群,也不過就是幾頭牧羊犬、一根鞭子、一聲 哨,讓它們四處找草地。你要是趕著一萬個人……說不定他們不爽起來,回頭把你給吃了。你還得拿枷鎖鎖住他們、時不時打他們一頓讓他們老實……哪兒找那麼多面枷鎖、那麼多打手去?你要真弄出這麼大陣勢,沿路官府不找你麻煩嗎?
不不。蝶笑花這幾個漢子,甚至連米倉都沒有帶。
他們帶的行李,剛好夠他們力氣能負荷。乍眼看去,看不出是糧食。就算真有人看出來了、並且上來搶,他們也還能夠抵擋——就是這麼點恰到好處的食物。
他們到了一個城,眼見這個城好像裝過香油的甕,吸引了無數流離失所的老鼠。其實後來的老鼠都已經舌忝不到香油了,但鼠輩們總舍不得走,就在甕中聚集、吱叫著、撞來撞去,眼看要把甕都撞破了。
是這麼樣危急的時候。
漢子去見了本城的一個人。
就像錦城有南宮大爺、離城也有離城的流氓頭子。哪個城的黑道沒有一只黑鼠頭、灰道沒有一只灰鼠頭呢?當然。白道也有,但就不是這里牽涉到的了。
漢子們去見了本城的叫花頭目。
他們顯然是早已跟這叫花頭目聯絡好了。叫花頭目直接問他們︰「帶來了?」
他們道︰「帶來了。」就把一袋干豆子、一捆帶根的韭苗、一塊肉放在桌子上。
叫花頭目打量著這些東西,就像落魄的江湖人打量著倚天寶劍、破產的商人打量著傾城寶藏。
豆子遇水會發漲。只要五顆豆子,最多不過十顆。好好的泡了水發出來。給一個饑餓的人。他那一整天的食物就算有著落了。他就不至于餓死。
韭是一種長得很快的植物。而且一長出來就能吃。分根也快。對水土環境也不算特別挑剔。把韭種下去。好好栽培,省著吃,一天所需的蔬菜也有了。
並且還有肉!
叫花頭目用不敢置信的表情端詳那塊肉。想伸手踫踫它,又不敢真的踫,只期期艾艾的問︰「這、這是真的視肉……?」
漢子們點頭。
所謂視肉,又稱肉芝,「狀如肉。附于大石,頭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澤漆,青者如翠羽,黃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徹如堅冰也」,久食,輕身不老,延年神仙各種所謂神奇的好處且不去說它,重點是它生長能力很強!割一片,慢慢的它又長回來了。把它分開,每一部分都能自己長。所謂「食之盡,尋復更生如故」!
也就跟韭菜似的。
而且它的生命力比韭菜還強!真真的凍不死餓不死渴不死。
為什麼這麼能生長的物種,卻變成了珍惜物種,而並沒有能佔領地球表面?因為不埋回地底深處的話,過了一些時候,它還是會慢慢衰竭而死的。就像什麼能量耗盡的怪獸。如果把它們埋回地底慢慢休養呢……因為要用很長很長的時間,所以你再挖開地面時,很有可能找不到它們了。天曉得地底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時間這樣長、地面上也很可能發生了各種事,很可能根本就沒有你了。
再說,人類都不是愛分享的生物,挖到視肉,鄙帚自珍,自己藏起來慢慢吃,指望著能益壽延年、長生不老,誰要分給大家同吃、甚至大規模飼養呢?
于是視肉就仍然是很珍貴的東西了。
直到出了個蝶笑花,憑借商號資源搞到這麼塊視肉,第一件事就是試驗是不是真的切下一片之後,立刻就能長回來?他發現還真的是!不算「立刻」吧,也真的蠻快了。你簡直能眼看著它長。
然後再試試把它們分開,是不是每塊都能長?
結果又是的!
如果澆水和施肥得當,它們還能長得更快。
蝶笑花覺得這東西是可以利用的。開戰之後,他更確定要怎麼使用了。
分發視肉與其他食物,用來買人口!
一個一個交易太麻煩、也太不容易控制了,所以在每個地面搞定一個鼠頭。鹽幫——不不,應該稱為蝶侯手下了——就把食物交給鼠頭,鼠頭負責分發食物,並收割流民們的效忠。
眼前這個鼠頭,看著主食、蔬菜與肉,固然欣喜,臉部肌肉卻同時抽搐得有些猙獰。
他仰天大笑︰「好!你遵守了你們的諾言。」
「是的。」蝶侯的漢子們神色不動。
這鼠頭嘴角都抽起來了︰「那我也遵守我的!」
蝶侯的漢子們沉默。這沉默就像是一聲「請」字。
這鼠頭「哇呀呀」一聲叫︰「刀來!」
小嘍羅們立刻捧了刀來,九環金背大砍刀。
「混帳!」這鼠頭怒罵道,「我要這刀干什麼?」
「……」小嘍羅們一下子腦袋沒轉過來︰頭兒不是一直用這把刀的嘛?
「我能用這把刀砍掉自己的手指嗎?!」這鼠頭真的要吐血了。
「哦!」小嘍羅們記得︰不久前,這些漢子們挑釁他們,結果達成了一個賭注。他們如果能把這些吃的帶過來,鼠頭就要自斷一指。
顯然鼠頭輸了。
輸了就遵守諾言,也不失為一個好漢子。
就是刀太長太重了,要轉過來砍自己的指頭,就沒那麼方便了。這一點還真不如劍。劍有尖、有兩邊的刃,哪個角度都可以劃傷人,又輕便,不管是出擊還是回刃自刎都很方便。難道劍是武器中挑大梁的。就好像文武七弦琴是所有琴類中挑大梁的。
小嘍羅們不得不給這鼠頭換了把小點的刀,還勸這鼠頭︰也不一定要砍手指的嘛!多不好啊!砍手指多疼啊!砍掉了以後日子怎麼辦啊……
還有小嘍羅試圖跟蝶侯的漢子們求情。
這鼠頭一腳就把小嘍羅們踢倒了︰「沒的墮我威風!」
刀起。
刀落。
蝶侯的漢子們晃了一下。
一個人在左邊、一個人在右邊,架住了這鼠頭的刀。在刀鋒下救了他的手指。
這鼠頭心髒啊,就好像在蹦極,忽然繩子斷了,快撞到地上,又忽然被安全網接住了。人是得救了,心還懸在半空下不來。
「——你們干什麼!」他掙扎著挽救自己的面子,「放開我!我算話!」並且拋出一長串在江湖上擲地有聲的切口與吹噓。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鼠頭已經不會再次切自己的手指了。人的勇氣有時候就那麼一次。了就沒有了。有的自殺的人,你把他救回來了,他就不會再去了。反復自殘與自殺的顯然精神已經扭曲到一定的程度。這鼠頭還沒到那地步。
蝶侯的漢子放開了他,他也不再砍自己手指了。蝶侯的漢子跟他,他也听著。
這話是︰「你可以用其他方式幫助我們嗎?我們遇到了困難,不知怎麼辦。」
這鼠頭松口氣,笑了。他本來擔心人家挾恩自重,要拿他當奴隸報恩。這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只能咬牙忍痛再剁一次手指了。不過,這些人也有不能解決的困難?哦呵呵!他倒要听听看了。
這些人說,他們有個大農場,要招工人,可是不是現在。他們想先聘一些長工,時機成熟之後再拉,希望這鼠頭先幫他們控制住人。
鼠頭表示當然可以!流民們也都願意!發放糧食時,這鼠頭能帶著手下把所有流民都登記控制住的,一旦那個大農場準備好了,就把這些流民們運。官府也樂見其成。
蝶侯的手下表示,不能讓官府知道,因為稅務等方面的問題……你懂的。
這鼠頭立刻表示他太懂了!好的,那就秘密行動。黑道的人對這種秘密行動可是太拿手了!事實上,只要把所有流民也發展成他的手下就好了嘛!有吃有喝,這個任務不難完成。
蝶侯的手下表示︰其實還有一件事……但這件事就太難了。
這鼠頭問︰什麼事?別小看他!說不定他就能辦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