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就把女孩的腳砍了下來,然後把女孩丟到臭水溝里去了。
後來,太太又如法炮制了好幾個女孩。
再後來,大官發現了這件惡行,就把他的太太處死了。
听說太太後來變成了女鬼,一直流連在東濱不去。遇見了腳生得美、而且赤足行走的女孩子,她就會說︰「不要臉啊,不要臉啊,把這東西給我吧。」于是將女孩子的雙足砍了去,留下沒了腳的女孩子在那里流著血、哀嚎**,若是沒人及時救助,女孩子是很可能因失血和疼痛死去的。
這樣的事情多了,東濱人心惶惶,他們求神幫忙,還真的請下了一尊神。
這尊神非常慈悲,否則也不至于放著內陸的繁華香火不享,跑來庇佑東濱的人。但正因為他慈悲,所以他不肯輕易殺生,即使對于惡鬼孽靈,也以說服勸導為主。
這尊神去與官太太的惡靈溝通,得知她其實是自己想要一對這樣美麗的腳,那就可以安心的往生去。鬼魂的執念,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哪……總歸這尊神覺得挺欣慰,把這個消息帶回給了東濱人︰硬砍來的腳無法長久保存,如果誰自願把腳獻給官太太的惡靈,惡靈就消失了。
用一雙腳,來交換所有人從此之後的安寧,這是很劃算的,神是這麼覺得。
神的價值觀,可能跟人類不太一樣。
總之沒有一個東濱人願意接受這份交易,不管是腳美的還是丑的。都不肯自願獻出去。他們還是祈求神的幫忙。
神詫異了︰如果連你們自己都不願意為自己犧牲,你們怎麼敢祈求人家的幫忙呢?
東濱人回答︰因為你是神啊。
神生了氣。這尊神雖然慈悲,脾氣卻不太好。他一氣就氣跑了。
並沒有其他更好脾氣的神來回應東濱人的禱告。
如果你也住在海邊,如果你正好也有一雙美麗的腳,如果你還不喜歡穿襪子,那麼走在外頭要,一個婦人忽然從地上爬出來,念念有詞︰「不要臉,不要臉。」砍了你的腳去哦!
那個嫉恨而死的婦人,得不到供奉與救贖。如今還在荒涼的游蕩呢!
——故事講到這里。最好加上一句可怕的「噓——」
正好把你的尿意吹出來。
于是你媽媽就催你去尿尿,完了之後看著你飛快的乖乖鑽到被窩最深處,緊緊貼在媽媽身邊,終于安心了。可以睡覺覺了。
嗯。這個法子。在你三歲之前,非常有效。對于有些孩子,哪怕十歲之前。都是有效的。
雙雙離開十歲都已經很多年了。
小小一盞燈照不透屋里屋外,平白添出許多搖搖晃晃的影子,更嚇人。雙雙想來想去,掙扎了很久,還是決定去找邱慧天。
她抱起她的被子,沖出了門。
外頭竟然也不是很黑。
當眼楮適應了以後,你會發現,即使在黑夜中,佔主導地位的顏色也並不是黑,而是灰。從薄墨、軟煙、霧灰、珠灰,說也說不出的不同色度,一層一層的鋪開去。最深邃的地方,才是黑。
雙雙看也不敢看那最黑的地方。最黑的地方是死寂的恐怖。而灰色地帶,則仿佛在搖動呼吸、隨時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嘲笑她似的。
她跑到邱慧天門口,還沒敲門,邱慧天已經打開了門︰「怎麼了?」
非常驚愕的樣子。
他耳聰目明,不用她敲門就听到了她的腳步聲,但顯然不足以聰明到猜出她的來意。
他在門口,雙雙忽然就覺得世界都太平了。有什麼必要害怕?剛才的恐懼煙消雲散,說出來都丟人。
「我……巡夜。」她道。
「?」邱慧天不得不做出奇怪的表情。
「萬一有賊呢?」雙雙死鴨子嘴硬。
「有賊你能捉嗎?」。邱慧天就算再順著她,也得發出如此疑問了。
「為什麼不能捉?」雙雙繼續嘴硬。
「……用被子?」邱慧天都快無語了!這都是什麼對話啊!古怪而且沒營養。要不是看在同伴以及一路逃難的難友情誼,他才不想跟她站在這里廢話。
之所以還站在這里……他潛意識里似乎覺得她總有什麼話想對他說,非常重要的。比一家商鋪的生死存亡更重要。他不得不听。
她又是個女孩子。他不能拿把刀把她的嘴撬開。女孩子都是一只蚌,硬來的話要砸碎蚌殼的。他只好耐心一點,順著她一點,慢慢的听。等著墨濤里張開的硬嘴,吐出柔軟的內芯,還有燦然的珍珠。
「……呃這被子可真油膩,你有沒有發現?咱們用這個都可以放火了!而且這麼硬,刀都砍不斷,準可以把小偷套在里面。」雙雙都不知道自己在鬼扯些什麼!哦老天,她很想堵住自己的嘴。
「……回去睡覺吧。」邱慧天已經很想這麼建議她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而且顯然她現在腦子不清醒。
忽然間,今夜的主角出現了!
但見玉攔子換上了夜行衣,身姿好不颯爽。他翻窗上檐,動作好不矯健!邱慧天不由得壓低聲音喝聲彩。
玉攔子本來是想悄悄行動,誰知被邱慧天他們看見。他不好意思的拱拱手,示意不用喧嘩。
可是,應著邱慧天的喝彩聲,兩邊的門窗都開了。都是邱慧天和雙雙的難友啊、林代派出的同伴什麼的。他們今晚都睡不著,也猜玉攔子可能會有所動作,都心癢難耐的等著,模模糊糊听見邱慧天跟雙雙聊天,還不好意思出來,但也更睡不著了。及至听見壓低聲音那一聲彩、耳朵尖的還听見了玉攔子上房的聲音,他們還能忍住不出來才怪了!
玉攔子在屋頂上簡直僵住!好一會兒,他終于能活動自己的手臂,向眾人胡亂的拱一圈手,像逃也似的跑走了。下面人都夸贊︰「真是好功夫!」「還低調,謙虛!出發都悄悄兒的,不讓我們知道。」「那我們也不能讓他一個人去冒險吧?」「嗐!我們要跟去,說不定還拖他後腿呢?」「也有道理。」「現在我們就得輕些聲!免得被人家知道了,壞了玉大俠的好事。」「有道理!」
邱慧天再回頭看,雙雙早羞得抱著被子躲回屋里了。
直到所有人都回屋了,邱慧天才忽然想起來︰她剛才是不是害怕?怕什麼呢?怕黑?
但是他已經不可能再問她了。
她也沒有過來。
玉攔子則一路往北,到了太守府。這府邸幸虧是沒有當年錦城唐太守的那麼大。像錦城那麼氣派的能有幾個地方呢?這里太守,外頭院落不過七間房,明三暗二的格局,再加左右各一間耳房。再往後頭,則是內院了。
知德太守的書房在外院。不過他顯然不夠勤奮,現在已經睡在內院里,就不知睡在太太房間還是哪個姨太太的房間,也不知是在那個動詞睡呢、還是在這個動詞的睡呢……
玉攔子當然也做不出來潛蹤打探。他有別的法子。
屋頂上有碎瓦,玉攔子早已抄了一塊在手里,現在就放手往院子里一打。
看家狗都跑出來了,也沒找到玉攔子在哪里,就望空唁唁亂叫。里頭的僕人也披衣出來了,一邊喝狗,一邊四處張望,也有點擔心︰听著像鬧賊。有什麼賊敢鬧到太守府呢?
就听檐後有人道︰「我要告狀!」
僕人們一听︰嘿!這不找事兒嗎?誰半夜趴屋檐上告狀來了?
但既然能趴上去,想必這人不簡單。僕人們只得好聲好氣先問︰「告誰的狀?」
玉攔子道︰「我要告知德太守,欺君罔上!」
僕人們一听︰嘿,這指著鼻子找茬來了!
這下就不用客氣了!先罵了再說,準沒差錯的!僕人們指著檐脊痛罵,擺出一副要打群架的陣勢,那叫個氣勢喧沸。
看家狗仗了人勢,也朝著屋脊吠叫不止——如今它們算是找著該朝哪兒叫了。
「叭」,一個東西劃出一道弧線,打進一條狗的嘴里。
這條狗頓時被哽住了,吐不出吞不進,只在原地蹦跳,再也叫不出聲來。
它恰好是打頭的狗。它被搞定了,其它狗一時都傻了。狗吠聲就此停止。
卻原來是玉攔子拿了又一塊碎瓦,直接打到了這只狗的喉頭。這準頭、這手力拿捏、還有能認準帶頭狗的這眼力見兒,可真不凡!
僕人們琢磨著︰好麼,這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該操家伙的就操家伙去、該叫武師來援手的就叫武師去,還有到後頭報信的,先是打算告訴知府,說前面有個狂徒,讓太守去教訓教訓人家。還沒叫醒太守呢,打狗的事兒傳過來了,僕人的都變了︰「大人前面危險,你千萬別出去。」
姨太太嚇得香軀亂顫。太守定定神,問明怎麼回事,還是出去了。而且是整頓好了衣冠才出去的。
這麼會兒整頓衣冠的工夫,前面的「危險狂徒」也沒殺人打人,知德太守心里就定了。他踱出去問︰「何人要找本官告狀?」
玉攔子回道︰「草民。」
喲!答得還挺有禮貌。知德太守心更定了,又問︰「听說你要告的是本官?」
「不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