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流寇們殺死了崔珩及其他大部分皇族力量。是他們重新奪回了錦城、並把南宮大爺也收伏了。其實,圍困京城的也他們。
要說崔珩死得,還真夠窩囊。最後一刻,他仍然指望著能回到權力的中心,重振崔家皇朝。他覺得他還沒有好好的打過一戰呢,就被莫名其妙逼到末路了,這是不對的,毫無真實感可言。一定是上天在考驗他呢!所謂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並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對于皇帝也是這樣的。他一定能通過這次經歷,更錘煉自己治國的能力、完成更艱巨的任務!
從本質上說,崔珩覺得自己並不是個貪戀虛名的人。從他能把皇位輕松傳給二皇子就可以看出來。這可不是他讓二皇子頂個危險而已。絕不是的!這是他為人恬淡的表現!
只要國家好,他個人的頭餃不算什麼。
當然,如果老天認可他的][].[].[]能力,回頭他把皇位重新拿回來也不算什麼。量二皇子還有膽子跟他爭嗎?他不正是因為這個,才肯把位置交給二皇子代掌的嗎……
在天亮之前,崔珩于亂夢中,這些紛亂思緒推推攮攮的閃過。
他在夢中匆匆回顧了自己的一生,就再也沒能醒來。
流寇捅穿了他的肚子、割掉了他的咽喉。
太後倒是醒了,匆忙間只喊得出一句話︰「殺生,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呀!」
「你造的地獄!」流寇很有幽默感的嗆了她一聲,把她也干掉了。
隊長和矮個子的侍衛一橫一豎死在旁邊。他們只比他們變成烤肉的同伴。多活了六天而已。
後世史學家在修史的時候,不免感嘆這些流寇們善解人意——瞧,正在大陵皇室拿不準主意要不要馬上去投奔謝雲劍的時候呢!
如果崔珩他們去了謝雲劍那里,謝雲劍的全部精力只好用來接駕、替那些皇親國戚們疲于奔命。像棟勛一樣……確切的說,像前半輩子的棟勛一樣,只要國家還在,榮華富貴跑不了,不過也干不了太大的事業了。
如果謝雲劍得罪了他們呢,說不定還要受罰!就算不被打,受點鳥氣是免不了了。
如果謝雲劍跟他們翻臉呢。那就是謝雲劍反了!這個名份一定下來。以後謝雲劍再想問鼎中原、正君位,就不那麼容易了。
哪怕大陵氣數已盡,一定要出個新帝呢。那新帝總不能是個反賊。最好是要其他反賊先殺了老皇帝,新帝再出來救庶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這樣一來。名份就正了。
謝雲劍的名份已經正了。
現在他唯一的阻礙。就是京城二皇子還在。並且還是真正意義上的皇帝。
這一次。京城的流寇們不知為什麼卻不湊趣了,非但沒有打下京城、殺了二皇子,反而在二皇子領導的軍事反擊戰中。節節敗退。
「難道朕真有戰略才能?」二皇子不由得生出這樣的心喜。
他妻子在旁邊極口稱贊他,滿心滿眼是掩不住的喜樂光華。
人生幾大喜事是什麼?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或者像有人加了兩個字成就的︰十年大旱逢甘露,千里他鄉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老來金榜題名時。要照筆者來概括,其實也就兩個字︰逆襲!
前頭越是困苦,後頭逆襲時就越是精彩。
沒有被蚊子叮過,就不知道抓起癢來有多爽。
沒有斤斤計較的窮困過,就體會不到大把撒金錢的痛快。
這個,藍陵班氏,閨字幼娘,祖上高貴,到她這一代已經衰微了,朝中幾乎沒什麼影響力,但幸虧族人們還知道持家,因此家境還算殷實,而家教是一直很嚴格的,不但有自己的私塾,免得子弟們在外頭學壞,而且還有女塾,里頭的先生不是老得牙掉了、就是純粹的女性,換言之,是絕不具備任何與女學生偷性的可能、而遭別人閑話的。並且這些先生甚至會比外頭學塾的先生們更嚴格。他們也很少教女學生念書識字,教的只是管理家庭、記帳、或者給孩子念幾句兒歌所必須的文化基礎而已,此外大段的時間都用來教導女學生們怎樣讓公婆歡心、讓歡心、讓的其他親友們歡心,怎樣掌握必備的廚藝及女紅技巧、怎樣招待客人,諸如此類。
藍陵班氏的女塾,在當地是比較有名的。某些有眼光的當地名流,甚至願意出錢、說好話,以便把自己的女兒插進班氏女塾中。
往往要真的很有錢、或者當地聲名很好的家庭,班氏女塾才肯接納。
這些女學生的家長,會給班氏女塾捐助一大筆錢。班氏的財務來源,有很大一部分來源于此。
這些女學生既然出自如此富裕的家庭,眼光高,一進班氏女塾,班氏的女孩子吃穿用度都不如她們,就有些看不起。而女塾里規矩又那麼嚴,她們被拘束得惡向膽邊生,很願意在班氏女孩子身上報復回來。
班氏長輩要求自家女孩子樸素、安靜,給外來的女孩子做好榜樣。可惜這並不能保證女孩子們之間相處愉快。
班幼娘從記事起的歷程,就被夾在師長們嚴苛的命令、還有外來女孩子奢華來歷與鄙夷仇恨的目光,這兩方面的壓力之間。
她的家世與教養,符合皇家擇媳標準。但她並不是唯一符合標準的。她怎樣從幾十名……確切的說,是四十一名相仿年紀、好看又優秀的女孩子中月兌穎而出,得以匹配二皇子呢?她自己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她的整個家族又做了怎樣的貢獻?本身可以寫成一整本書。
她是她自己故事的絕對主角,進京待選時生死攸關,甚至因此患上了厭食癥,過了這關後才,這並不是人生無盡難關的終點,只能說是一個新階段的開場而已。
她成了她家族的模範學生、驕傲和指望。與此同時,在皇家,她也是個值得注意的新人。同樣是兩方面的壓力,而且比她出嫁前更大。她沒有被碾成糜粉,真可以說是一個奇跡。
更微妙的一個問題是︰她嫁的是二皇子,那時候上頭還有太子。崔珩對太子還是很重視的。太子的脾氣卻又不算好。也就是說她表現得不能太差,也不能太突出,令某些人覺得不舒服。低于六十分,就會被踩成零分。如果高于八十分呢?同樣要被削成零分!
這才叫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當時太子還未娶正妻。班幼娘和其他入選的女孩子,分別填充為二皇子的良娣、保林、孺子。這三個等級,都屬于妾侍的地位。但與民間的妾侍不同的地方在于︰妾不能升為主母。妾與正妻間的鴻溝,就像奴僕與主子之間那麼深。
皇子的良娣等,卻是還有希望升為正皇妃的,就像皇宮的妃嬪們仍然有希望升為皇後一樣。
在大陵朝,這是個理論上的希望。
經歷了某一次嚴酷的內宮爭寵斗爭之後,某位先帝立下個不成文的規矩︰後宮妃嬪升到貴妃就到頂了;皇子的側室們升到良娣就到頂了。不再往上升。給她們一個玻璃天花板,好叫她們知本份、守規矩些兒,別對正妻蠢蠢欲動的出手!正妻保住了她的安全地位,這才能更優質而有效的幫助管理這群小野貓們。
以上,是個很重大的,其重要意義甚至可以和科舉制相提並論,其有效性也很快得到證實。于是皇家就默默的把它作為不成文的規定,加以實施了。
班幼娘升為了良娣,應該可以說是她事業的頂點了。如果你同意把的婚姻視為她唯一的事業。
她呆在玻璃天花板的下頭,等待著正妃入主二皇子府,以後就作為最高一等妾侍,協助正妃帶領著底下一群野貓,簪花裁裙、人模狗樣趨拜退祝,剛生養時就生養,如此結束一生。
太子忽然被廢為大皇子,誰能想到?
二皇子忽然要登基作皇帝了,誰能想到?
登基時是要有一個新皇後的。這是鵝蛋臉、是瓜子臉,並不重要。愛寫簪花小楷、還是流雲行楷,並不重要。愛山、還是愛水,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作為一個妥貼的標志,充實在整套的禮服里,穩當的跟隨在二皇子的身邊。
她在政治局勢中引起的動蕩,且必須盡可能的小。
她還要盡快的進入角色、勝任角色,既不低于及格線、更不能太有主見。
崔珩已經懶得再找新的姑娘了。他太忙了。商量下來,大家同意︰就將班良娣升為正妻吧。
玻璃板被打破了。班幼娘此時的心情,只有一句詩好形容︰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什麼什麼!農夫和帝師之間的距離,可以與側室升為正妻作比較?
你如果知道在大陵,一名隱士有多容易出仕,而之間的這層玻璃板卻有多難被打破,那你才會同意,用這句詩來形容班幼娘的心情,還算是輕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