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情深似海
「大人!」林若松吃驚地看著大人渾身濕淋淋地走進屋里,眼里滿是疲憊和痛苦,連忙想要上去扶他,卻被孫慕白一下子給揮開了。
「若松,你先下去不要管我。」孫慕白抬手捂住面容,不讓人看到他臉上的痛苦。但他聲音中的哀淒,卻是騙不了人的。
林若松從沒有看過這樣的大人,無論任何時候,他都是從容鎮定運籌帷幄的。他的心強大到令他難以想象,他從沒有想過,有什麼人和事可以讓他們的大人這般痛苦?
「大人,是因為冉姑娘嗎?」。除了冉智柔,誰還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讓孫慕白這樣在意,甚至為了她流露出這樣痛苦脆弱的表情?
他早知道大人喜歡著冉姑娘,不成想竟這樣的深!
「不要提她,不要提她了,若松,你先下去,我想好好睡一覺。」或許明日起來,他便會忘了所有的事。不會像此刻,整顆心都在劇烈抽搐,痛得他想要嘔吐,恨不得拿把刀剖開自己的心,那樣他便不會這樣的痛了。
「大人,你渾身都濕透了,屬下打桶水來,讓你泡個澡再睡。」這樣的孫慕白,著實叫人不放心。他跟在大人身後這麼多年,早已將大人視為自己最重要的人。他不懼怕大人的權威,他只怕大人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傷害自己。
孫慕白還是很看好孫慕白和冉智柔這一對的,因為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大人那樣開心過。又那樣痛苦過。只有在冉姑娘面前,大人才像是真正的活著,不是刑部衙門里威嚴冷峻不苟言笑的尚書大人。
「不用。若松,你先下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孫慕白整個腦子都是昏沉的,眼前一片黑色,仿佛沉溺在無邊的深潭中無法擺月兌。
「……是,大人,你有事便叫屬下。屬下就在外面。」林若松不放心的出去了,臨出門前,還細心地為他們大人把房門給關上了。他知道。大人此刻定然是很痛苦很痛苦的,可他幫不了他,除了冉姑娘,恐怕誰也幫不了大人。
林若松一出去。孫慕白便跌坐在地上。眼里滿是苦痛。他覺得那樣的疲憊,心好累,讓她一動都不想動,什麼都不想去想。可他的腦袋,就跟灌滿了鉛,無法轉動,卻只能一遍遍地播放著她對他犀利無情的話語。
這一夜,孫慕白不知道是如何的。只覺得這一夜比一年還要漫長。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天亮。就在他以為他要在這一片黑色中徹底沉溺、不見天日之時。天亮了。
東邊的一絲曙光從窗外打進,落在他緊閉的眼上,傳來一陣刺痛。孫慕白睜開眼,不去抵抗那刺眼的陽光,而是讓它們將自己的眼楮刺得生疼生疼。仿佛這樣,他才能證明自己仍然活著。
林若松推開門的時候,孫慕白正跌坐在地上,呆呆看著東方地平線上的陽光。
「大人,大人!」林若松連忙跑過來,想要將孫慕白扶起來。
「若松,你這是在干嘛,我只是在這兒曬太陽,你看今天日頭多好。」孫慕白的聲音沒有半點異樣,但越是如此,林若松才越發不安。
「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冉姑娘她……?」
「關冉姑娘什麼事,這不關她的事,若松,你太多心了,我沒事,你下去。」
林若松驚疑不定,不是為了冉姑娘,大人又因何這般失魂落魄,不同尋常?
他不能再任由大人這樣下去,他必須要想想辦法。皇命在身,大人的處境本來就極艱難,若這時再因為冉姑娘而分心,或是和她生了嫌隙,對大人太過不利。
林若松想到這點,便往冉智柔的宅院走去。
冉智柔不在院子里,林若松沒有離去,冉智柔一時沒有回來,他便一直等待著。為了大人,這點時間他等得起。
冉智柔前去後山練劍了,師兄的習慣,每日都在後山練劍,這個習慣她也必須拾起,否則久而久之,終會被人看出破綻。
她一夜未睡,早起之後,便立刻提著劍前往了後山。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何這麼亂,為何這麼不安。她只知道,她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加在乎孫慕白,對他們倆之間的爭吵也耿耿于懷。
不知不覺間,她早已經做不到無動于衷了。
回去時,看見站在她房門外的林若松。冉智柔頓住了腳步,站在他十幾步遠的距離,沒有再動。
「冉姑娘。」林若松走了過來,對她微微頷首。
對于冉智柔,林若松是打心眼里敬重的。因為冉智柔在大人的眼中,是十分特別的存在。林若松判定一個人,並不是因為他有沒有財富權位,也不是因為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唯一的標準便是那個人在大人心中的地位。
大人討厭的人,便是他林若松的仇人。而大人在意的人,哪怕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他林若松也會拼死保護。
這便是林若松的哲學,固執得讓人難以置信,可這是他對孫慕白的忠誠。不管孫慕白的刑部衙門有多少他心月復的屬下,卻沒有一個人像林若松一樣,將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他的大人,為他的大人而活。
冉智柔知道他是一個很忠心的人,對忠心的人,總是有幾分敬重的。尤其是像林若松這樣的漢子,這麼多年來孫慕白一直將他帶在身邊,便可知道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林侍衛,你來找我為了何事?」
「冉姑娘明明知道林某的來意,又何必明知故問?」
「我不懂你的意思。」
「大人很不對勁,從昨夜一身濕淋淋的回去。就覺得他很不對勁,仿佛受到了什麼打擊。」
濕淋淋的,這是怎麼回事?冉智柔心中微痛。卻是一點形色不漏。
「你們大人的事,我又如何知道?」
「冉姑娘,林某你很清楚大人對你的情意,大人會變成這個樣子,也是因為姑娘。姑娘當真對我們大人,漠不關心?」
冉智柔轉過頭去,沒有吭聲。厭倦的是他。可不是她。這樣的話可不是她先說出來的,現在擺出一副受傷的面孔,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是大丈夫所為嗎?
冉智柔心里何嘗沒有怨氣,誰都知道她最害怕的便是一個人對她生了厭倦,因為正是夏朝陽那份來得過快的厭倦感,毀了她的一生。她沒有辦法、也不可能將自己的感情托付給這樣的男人。寧願難受一時。也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冉姑娘,請你去看看大人吧,林若松跟了大人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見大人對一個人這般掏心掏肺。姑娘便是大人的全部,為了姑娘,哪怕違背本心,做些不願意做的事情,大人也心甘情願。難道姑娘就不能看見大人對你一往情深得分上。去勸勸大人嗎?」。
冉智柔一怔,慢慢回過頭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違背本心。做一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孫慕白在背後做了什麼,難道他昨日那麼消沉也是與此事有關?
冉智柔想了一夜,雖然不想想到那個家伙,但昨日一整夜,她的腦袋里全部都是孫慕白的樣子,都是他說過的話。她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孫慕白有什麼苦衷,她很有可能曲解了孫慕白的意思。可一想到孫慕白走得那麼決然,還有他最後和她說的那些話,冉智柔便有些灰心喪氣。
唯一不讓自己這麼下去的辦法,便是堅持是孫慕白厭倦了她。仿佛這樣,她便能得到救贖,她就站在了道義的這一邊,而不用背負什麼愧疚感。
她承認自己很卑鄙,明明在傷害孫慕白,卻不願承認。非要逼得他自己說出傷人的話,然後將過錯分擔到他的身上,那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一個人過生活,再也不需要與孫慕白煩惱地糾纏在一起。
「你說啊,孫慕白到底在我的背後做了什麼?」林若松是孫慕白最為信任之人,孫慕白做的事,他一定會知道。
林若松搖頭,不停地搖頭。這件事他不能說,打死他都不能說。如果冉姑娘知道了這件事,那麼大人和冉姑娘之間可能真的結束了。
他知道,他們大人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大人有多麼在乎冉姑娘,除了冉姑娘自己,其他人都看在眼里。
「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就去問孫慕白自己。」
冉智柔作勢欲走,被林若松止住了。
「不要,冉姑娘,你不能這麼做,這件事你不能去告訴大人。」如果大人知道他對冉姑娘提起這事,大人一定會趕走他的。身為大人的屬下,什麼事情該說,什麼事情一個字都不能說,他還是有分寸的。
「不想我去問你們大人,那你就告訴我,孫慕白到底在我的背後做了什麼,為什麼你會說他願意為了我,做一些違背本心的事?」冉智柔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在乎這個答案,她只知道,這個答案,是孫慕白忽然變得奇怪的關鍵。
她想要弄清楚,哪怕從此之後要和孫慕白剪不斷理還亂,但是她不後悔。女人的心本就如此復雜、難以捉模。
前一刻還想和孫慕白徹底劃清干系、一刀兩斷,這一刻卻願意和他生生世世糾纏,哪怕付出更大的代價都在所不惜。冉智柔為了孫慕白,尚未做到這個地步。但是在無形中,她對于孫慕白的態度已經漸漸改變了。
冉智柔的話不像是說假的,林若松思量一番,還是決定將這些事告訴給冉智柔。大人這些日子一直被這件事困擾著,明明是為了冉姑娘好,卻覺得對她很抱歉,這份愧疚和自責讓大人無法原諒自己,不停地折磨著自己。
「姑娘還記得第一次在瓊山看見大人的情景嗎?」。
冉智柔皺眉,她當然記得。孫慕白那次的出現分外突然,就像是一團暴風雨,毫無征兆地席卷到她的面前。不容她拒絕、也不容她反抗地將他拖入他設下的陷阱中,一步步被他主導,最後她親口答應他要和他在一起。
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而且結束得這樣的快。
「那次大人傷在姑娘的手下,可林某卻是第一次看到大人那麼高興,笑得那麼溫和。只要冉姑娘經常來看看大人,只要你和大人之間有稍微那麼一點聯系,就已經讓大人開懷了。」
冉智柔沉默,林若松說的,會是真的嗎?為什麼她在孫慕白身上沒有感受到這一點?孫慕白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想著怎麼欺負她,怎麼佔她的便宜,卻不知道原來他的心里竟是這麼想的。
「為了能和冉姑娘多相處一會兒,大人什麼手段都用盡了,他甚至用繡帕擦去敷在傷口上的金創藥。沒有想到吧,大人那麼精明冷靜的人,就為了能有借口見見冉姑娘,做出這樣的蠢事。」
林若松苦笑,那些日子他可是見到了各種各樣的大人,也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竟有一個人對大人有如斯的影響。
冉智柔也瞪大了眼楮,如果不是林若松告訴她,她永遠不會這些事會是孫慕白做出來的。
孫慕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又有什麼樣的事在瞞著她?而她竟不知道,孫慕白居然為她做了這麼多。
說不感動是假的,在遇到夏朝陽那樣負心薄幸的男人之後,再遇到孫慕白這樣的,怎能不叫他感動?何況,那個聰明理智的人,在她面前沒臉沒皮,嬉笑怒罵,她還以為她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誰又能知道背後居然是這副樣子。
可林若松接下來要對她說的,冉智柔未必就能接受。因為那對冉智柔而言,意味著背叛。即便是以愛為名,也無法免除他犯下的過失。
孫慕白就是明白這一點,才會這麼茫然若失、黯然消沉吧?
如果再給孫慕白一次機會,他會不會這麼做?也許會,因為在孫慕白的心目中,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冉智柔的性命更加重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