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中,柳懷袖真的困乏了,她身子還很虛弱,如今到前堂走動一番,也是極費心神的。
在歇下之前,有人送來了兩碗湯藥,說是她昨日林老良醫給她開的藥,一碗是清余毒的,另一碗則是滑胎後調養身子補氣血的。
柳懷袖嗅了一嗅,便皺起了眉,看了一眼那送藥來的小廝︰「這藥為何這般苦澀?」
小廝道︰「回王妃,是藥,都苦。」
「上好的良藥是苦到極點反倒香的,我看這藥香極為渾濁,口感苦到發酸,怕是用的是下三等藥材熬制的吧?」柳懷袖將藥放回了托盤里,「我自幼生病都是用最好的藥,你這藥太苦、太澀、太差,我不喝。」
小廝不卑不亢道︰「王妃莫要為難小的們了,藥是林老良醫到藥房里親自抓的,我們麟王府又怎麼會用劣質藥材來為您煎藥呢?你這般說話,豈不是在冤枉小的故意不給您端好喝的藥了?您要是嫌苦,就便多吃幾顆蜜餞,這便就不苦了。」
他說起話來,無一點卑微之色,臉色也不變一下,柳懷袖一看便知道這些下人並未將自己放在眼里,又或是眼前小廝是哪一位妾室派來刺探自己性情的,才會敢如此說話吧,于是便微微一笑,道︰「我有些乏了,暫時不想喝藥,你把藥端,我等王爺回來了,再喝。」
小廝終于變了臉色,趕忙說道︰「林老良醫吩咐了一定要您在這個時辰喝藥。王妃,按時服藥,身子才可早日康復啊!」
柳懷袖笑道︰「不急于一時,王爺就要下朝回來了,不差這一時半刻。」說完便就起身回床,小廝見她要走,頓時急得滿頭大汗,「噗通」一聲跪下磕頭︰「王妃,小的知道錯了!求求您,您就快喝了這藥吧!你要是不按時服藥,徐總管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責罰小的!王妃,小的求求您了,您就喝了這藥吧,只要您肯喝藥,您要小的做什麼都行!」
柳懷袖看也不看他,說道︰「你不過就是這麟王府里千百個下人中不起眼的一個,我為何要為了不讓你受到責罰便一定要喝了這難喝的藥?」頓了一頓,她狡黠地笑了,「還是說,其實你的身份比我這王妃還要高?高到我必須把你放在心上、必須得听你吩咐的地步?」
小廝急了︰「王妃您這是在為難小的呀!這藥……這藥就是這個方子!你要是嫌它苦,我們還可以再熬,可這藥方依舊是一樣的,藥的味道也是一樣的,熬來熬去也是一樣的。您要是一定要把藥換成甜的、好喝的,這又怎麼可能辦得到呢?您這樣強求,不是在為難小的嗎?」。說完就拼了命地磕頭,磕頭咚咚響,沒三下就見了紅,駭得冬菁趕緊捂住了嘴,以免尖叫了出來,就連夏梅也不忍地閉上了眼。
柳懷袖卻不肯回頭看他,只道︰「你磕死在這兒,我也不會喝的。你是要自己起身把藥端,還是要我喚人來趕你?」
小廝不磕頭了,抬起頭看看著柳懷袖,額上的血糊著灰塵,有些慘不忍睹。他哀求地喚了王妃一聲,柳懷袖仍是不回頭︰「聰明點,便把藥端回廚房里暖著,我會喝藥,我又怎會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只不過不是這個時辰喝,我要等麟王回來再喝。」說完又道︰「奴大欺主,你把藥端回廚房後,便自己到刑堂里領罰,我不想親自請徐總管罰你。」
小廝終于知道這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主子了,謝過恩後,便神色黯然地端著藥退走了。
在小廝走後,柳懷袖終于撐不住了,打了個呵欠,走到床邊就坐下了,囑咐夏梅道︰「夏梅,我要歇息一會兒。之後還會有人送禮的,你都替我接下了吧,但可要分開來記好,我醒後要看清單。」
夏梅問︰「誰會送禮?」
柳懷袖道︰「我雖年幼,但怎麼說也麟王明媒正娶入門的王妃,王府里的那七位總是要給我送份見面禮的。她們在前堂時礙于雲姬公主的面不好當面送我見面禮,是以只能在私下遣人來送了。」
夏梅擔憂道︰「我們初來乍到,就胡亂收禮,是否有些過于招搖了?」
此時柳懷袖已困得眼皮子都打起架了︰「不收,便是拂了七位的面子。收一個不收另一個,厚此薄彼,怕是惹人閑話,還不如全收了。你莫要怕,她們送什麼禮來,照單全收就是了。」
夏梅道︰「可收了人家的禮,我們就要回禮。小姐此次出嫁,不帶一點嫁妝,以後又該拿什麼來回禮給七位呢?」
柳懷袖道︰「你莫要怕,我既收得下她們的禮,就自然能回給她們應得的禮,你只管記好名目就是。」
「夏梅記住了。」話已至此,夏梅也就不再問了,和冬菁一起服侍柳懷袖歇下。
待柳懷袖歇下不久,果然還有人送禮上門。夏梅謹記柳懷袖的吩咐,于是一一收下禮物。她跟在柳懷袖身邊久了,做起賬單來一點都不含糊,是哪一房送來的禮,送的禮又是什麼,長什麼模樣、又有多少重量,都一一記下來了。
她忙完了收禮記賬後,才見冬菁在一旁已經閑得發慌了,一雙小嘴撅得老高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閑的,是有氣的。
「怎麼啦?」夏梅輕聲問道。
冬菁見終于有人與自己搭話了,馬上就把氣話給泄了出來,道︰「這個麟王府欺人太甚!」
夏梅嘆了一口氣,低聲道︰「看出來啦!」
冬菁道︰「從小到大,我還從未見過小姐受過這樣的氣呢!從來只有我們小姐給別人氣受的份!」
夏梅拉了拉她,仍是低聲輕語︰「現下我們是關了房門說話,不怕他人瞧見。但像這樣的話,你以後還是不要說啦,小姐總說大宅門里邊人多口雜,說什麼話都得防著隔牆有耳。我們若還是在自己的家里邊,那還可以放心說話,但這麟王府可就不同了,如今站在我們房門外守著的衛兵、等著傳召的下人究竟是府里哪一人的耳目尤不可知,說話還是盡量小心些、小聲些。今日出門前小姐罰你,便就是怕你會禍從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