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將近未時,麟王才回府來,一入府門,便急匆匆地朝新王妃的房間奔了去。此刻柳懷袖正在歇息,他剛踏進房門,忽地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雖說是新婚夫婦,但他總會想起那日柳懷袖踢他下床時那副「我嫌你老」的表情,一個糙漢子頓時變得扭扭捏捏蘄艾,覺得若是自己就這樣貿貿然進入新王妃的房間,會令他覺得自己為老不尊,闖進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的閨房一般。
于是他在門前停了腳,直到屋內的丫鬟瞧見了他,喚他進門,他這才紅著臉進屋去坐著。
他見柳懷袖此時正在午憩,便打算詢問下情況,就打道,待晚些時間再看看新婚妻子的情況,哪知剛听丫鬟說到老王妃是如何責罰的夏梅,柳懷袖便就醒了,素手撩起蚊簾,在臥房里輕輕地喚了一聲︰「王爺。」
楊晟涵听得有人喚他,想都不想便搶進臥室里—無—錯—小說,當看見柳懷袖倚著床欄,長發散亂,衣襟繚亂,露出半片香肩,頓時羞紅了臉,在屏風邊上止住了腳步,別過頭去,不敢直視如此慵懶的柳懷袖。
柳懷袖方醒來,睡眼正惺忪著,瞧見楊晟涵這般羞澀的模樣,頓時就清醒了,不由得撲哧一笑,輕聲道︰「王爺為何不進來?可是與懷袖見外了嗎?」。
楊晟涵紅著臉道︰「你先將衣服穿好。」
柳懷袖這才注意到自己因歇息而大敞的衣襟,便攏了攏衣襟,神色間不見一絲避諱,對楊晟涵說道︰「王爺進來吧,你我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理應不必忌諱這些了吧?」
「呃……」楊晟涵微微吃了一驚,心道上次柳三姑娘把自己踢下床來時,心態可不是這樣子的,怎麼才過了一段時間,人就變得落落大方起來了?人的氣度好似也變了成熟了?
他心里雖存著疑慮,但也不好在柳懷袖的面前點破,支吾一會兒,方道︰「總是需要注意一些的。」說罷,便盯著自己的腳尖,走近了柳懷袖的床邊坐下。
柳懷袖一直在盯著他的臉瞧,見他臉紅,覺得甚是新奇,自己前生與眼前這個男人做了十年夫妻,只道他是一個豪放不羈的漢子,像這般流露出兒女之態則甚為少見,又或是說「羞澀」二字不應出現在出現在時常流連花叢、放浪形骸的麟王楊晟涵身上。但柳懷袖畢竟是個聰穎的女子,又加之前世對楊晟涵的了解,便就明白了他此時顧忌的是什麼。
「王爺莫非是還不習慣與懷袖相處?」柳懷袖含笑說道,「想來王爺早有幾房妾侍,卻多年不娶一妻,忽然間身邊多出了一位妻子,便會覺得很不習慣,對嗎?」。
「是。」楊晟涵尷尬地點了點頭,道︰「我不曾想過自己會娶妻,也不曾想過會娶柳三姑娘為妻。」
柳懷袖微微一笑,楊晟涵所言背後藏著什麼,她心里很明白。這一輩子里,楊晟涵只鐘愛一個,那便就是雲姬公主,為了她,他可以一世不娶妻,卻料想不到現在娶了一個年紀相差甚遠的小妻子,在他羞澀的背後,應當更多的是羞愧吧——竟就如此地糟蹋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如此一來,也好。
有愧總比無情好。
柳懷袖打定算盤之後,便柔聲對楊晟涵說道︰「王爺既已娶我入門,總得習慣我的。你以後便叫我懷袖就成,還叫我柳三姑娘,這不是在笑話我麼?我都已經嫁給你了,又怎麼能稱得上是‘姑娘’呢?」
這一句話,頓時讓楊晟涵再次飛紅了臉頰,這讓柳懷袖不能再稱得上是「姑娘」的,不是他又是誰?
柳懷袖見他臉紅,便就不在此事上續說下去,轉而問道︰「王爺是方下朝歸來麼?」
楊晟涵道︰「不是,早就下朝啦,只是我與人有約,所以便就回來晚了。」
原來如此,難怪她叫人守在院子門口外邊等了半天,也不見麟王下朝歸來的身影。不過,也無關緊要了,該罰的都已經罰了。柳懷袖心中感慨一句「人算不如天算」,便將這等遺憾放了下去。方嘆息一聲,便听到楊晟涵嘆道︰「若不是與人有約,我早就回來了,也就不至于讓你受委屈了。」頓了一頓,又道︰「我母親今日罰了你的丫鬟,這事我已听下人說了。」
柳懷袖眼珠子轉了一轉,便大致明白了經過,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之時,忽然「噗通」一聲,原來是身邊一直伺候著的冬菁給楊晟涵跪下了,聲色俱泣地喊道︰「王爺,您既有心為我小姐做主的話,那便听奴婢說說一二!」
柳懷袖皺起了眉頭,卻不阻止冬菁說下去。
只听冬菁哭訴道︰「我家小姐雖出身平民百姓的人家,身份不比其他尊貴,可自小我家老爺是把小姐當成掌上明珠來疼來愛的,從未令她受過半點苦,更從未讓她受過半點委屈!這自幼,我家小姐用的、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在家里邊,屋里伺候的有五十六名僕從,隨身伺候的少說也有十人,可自從嫁入王府,除了我與夏梅兩名陪嫁丫頭之外,便就只有三人隨侍,這夏梅一受傷,屋里的人手便就使喚不了,更何況隨後小姐受傷,那就更是忙不了!」
「我們初來乍到,不熟悉王府,在用人上,是王府的人來安排,我們也指點不上半句。可雲姬公主和老王妃實在欺人太甚!自古以來,哪有妻向妾敬茶的道理?小姐忍了這一口氣,那便也就算了,至少雲姬公主還送了大禮。可……可老王妃什麼都不贈予,還帶人上門興師問罪,這便是王府對待新人之禮嗎!老王妃字字句句都能數出我家小姐的不是,可……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那是欲加之罪,老王妃若不是存心雞蛋里挑骨頭,又怎能挑得出這麼多毛病來?」
「王爺!我家小姐可是您明媒正娶娶入門的妻子啊,你怎麼可以讓她受到這麼多的委屈?」
冬菁言辭懇切,字字痛訴,楊晟涵听後難堪地低下了頭,「嗯」了一聲,權當是听到了。可他的臉色落到柳懷袖眼里,卻是在說︰你柳三姑娘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又怎麼能比得上我心頭上的母親和寵妃重要?
柳懷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知曉楊晟涵心中對她有愧是真,卻也不會為此而去追究其他人了。既已明白了楊晟涵的心意,她也應該是時候知進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