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懷袖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時候,已是累極。她在院子門口停了停,抬頭看了看那空蕩蕩的門楣,不禁神色黯然。
麟王近年來已極少納新了,這全是雲姬公主的意思。
沒有人會想到他會忽然納新,更沒想過,他不是納新,而是娶妻。
這是她前生住了十年的居所,卻一直都沒有名稱。
府里就算是妾,居所也有自己的名稱,而自己的居所卻一直沒有名字。
前世,她一直都在雲姬的打壓之下,初時雲姬故意將一所既偏僻又沒有名字的小院分給了她,而到後來,她又不受寵,就算在府里站住了腳,也失去了給自己院子起名的心思。
她帶著怨恨重生,可到現在,不知為何,在見到了活生生的冬菁夏梅還有才兒的時候,這份怨恨消了不少,重生前發誓要將前生傷害過她的人不得好死,()如今卻沒了那種恨不得的憤怒與算計,除了算計楊晟涵的陰謀之外,卻沒了與他人尋仇的心。
她如今的算計與步步為營,只為了一個月後的自由。
「王妃,您在想些什麼呢?」雲姬公主派送她回來的丫鬟輕聲問道。
她回過神來,道︰「忽然覺得院子的門楣少了點什麼。」
丫鬟問︰「可是牌匾?」隨後又轉而說道︰「王妃是嫌院子沒有名稱吧?這給院子起名、上牌匾什麼的,可都得請示公主,然後同管家說一聲,讓他去帳房取錢來弄,才成啊!至于要取什麼名字,這其中可是有許多條條道道的,不怕取不好听,就怕犯了忌諱!所以呀,您還是稍後同公主商量一下吧!」
柳懷袖瞧了她一眼,略有不滿,道︰「朝廷的忌諱確實多,稍有不慎就會觸及,取名時確實是該小心謹慎些。可我看,雲姬平時打理王府諸多事宜,也是極費心神的事,再讓她為我這院子費心,實在不該了。我向來取名無能,取得也粗俗一些,不夠高雅大氣,但也不會觸犯到禁忌。」頓了頓,道︰「現在院子無名,不妨就取名為‘無名’吧,倒也相襯了。」
「這……」丫鬟面露難色,柳懷袖卻已輕輕招手,讓抬步攆的奴才將自己抬了進去。
前生十年均無名稱,起名‘無名’,的確相襯。
她對這麟王府毫無眷戀之情,可于傲氣如她,也不禁覺得,自己居所十年無名是一件憾事。
她回了屋,在屋門口,有禮相謝那些送她回來的下人,並托她們將自己的謝意轉達給雲姬,這一切,均不失禮于他人。
她回屋歇了一會兒,屋里伺候的丫鬟見她一臉疲態,便就上前準備服侍她歇息,她卻避了開去,道︰「我不習慣由她人服侍我,這些貼身之事還是讓我那個丫頭來服侍吧。去,把冬菁喚來。」
那丫鬟無奈,只得施了一禮,便退下去,到下人房去將冬菁叫了來。
冬菁進屋時,臉色不是很好,走到柳懷袖面前,目光閃了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看了看周圍的人,便把到嘴邊的話兒吞了,喏喏地喊了聲︰「小姐。」
柳懷袖看她神色便知道她有話要說,但卻沒有將旁人喝退,而是對冬菁說道︰「替我寬衣吧,我倦了。」
「是,小姐。」冬菁眼楮閃了閃,仍抱著希望讓柳懷袖屏退四周,也好私下談話。但她終究是失望了,柳懷袖是看見了她的眼色,卻沒有半點屏退四周的意思。
冬菁為柳懷袖寬了衣,又卸了頭飾,她的飾物並不多、也不貴重,今日走出門去,幾乎沒有一個下人能認得出她來,都還道是外來的一名普通客人,這也不怪太子妃一見到她就嫌她寒酸了——柳懷袖新人入府,並沒有其他人一般得到大肆封賞,或是王府里沒人剛「封賞」她這個王妃,又或是王府掌事者故意而為之,不過這些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在卸妝梳頭時,柳懷袖抽空問了問方才那準備服侍她的丫鬟︰「你喚作什麼名字?」
那丫鬟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新王妃是在問她,于是走上前一步,回道︰「回王妃,奴婢名喚桃夭。」
「桃夭?」柳懷袖听了一怔,後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頓了頓,問道︰「這名字取得甚好,誰給你取的?」
桃夭道︰「是雲姬公主給奴婢取的名字,說是奴婢既然要來服侍王妃了,自然是要換一個喜慶些的名字。」
「有心了。」柳懷袖低頭微笑,眼中卻無半點笑意。
這王府里的人,真是習慣了笑臉,即使對對方恨之入骨,也仍然要笑著討個喜慶兆頭呀!雲姬又怎麼可能真心迎她入門?這名叫「桃夭」的丫頭,多半是雲姬的人,日後還得多加提防才是。柳懷袖暗暗地想。
「現在在我們院子里,下人中位分最高者是誰?」
桃夭道︰「是華裳。」
「將她喚來,我有事吩咐她。」
「是。」
桃夭退了下去,這時冬菁低低喚了一聲「小姐」,正要將今日之事告訴柳懷袖,柳懷袖卻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暫且不要提事,她只能再次無奈地退到了柳懷袖的身後。
不消一會兒,桃夭便領著一名女子進來了,那女子作王府丫鬟主事的打扮,一看便知道她位分不低,模樣二十五六歲,目光祥和,面容卻略顯嚴肅,看上去像個拿得住主意的人。
那女子對柳懷袖行禮道︰「奴婢華裳見過王妃,不知王妃喚華裳來有什麼事?」
柳懷袖模了模頭發,瞅著她,陰冷冷地笑道︰「你們今晨便就被分來我房里頭了,我卻沒來得及認識你們,便就出門去了。現下我回來了,可得好好認識你們一番,不然出了門,連自己院子里有什麼樣的人,我都不知道,那可就不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