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十分的尷尬。
他明明是對自己的這個天資聰穎的女兒疼愛至極,父女親情深厚得緊的,哪知,短短十日光景,一切便就變了。
這十日里,他不停地去想,如果自己能夠對自己的父母不那麼愚孝的話,沒有在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苦惱中妥協,將鴆毒送進了女兒的房間里——是不是,就不會鬧到現在的這番田地?
父女倒戈相見,家中生意不知那個環節出了錯,在柳老太爺下葬之時,頃刻之間,如洪水猛獸般一齊向他撲了。
「老爺,東基香戶們拒絕給我們香坊提供香精啦!」
「老爺,西廊地主們一起拿著債條,堵在我們府門口前要我們把去年的賬單給結清楚了!」
「老爺,南方藥堂老板們拒絕接收我們提供的藥材了!」
「老爺,北……」
=.==
「老爺……」
自從柳老太爺下葬之後,這些「老爺」、「老爺」的叫聲就一直纏著他,一刻都不能停息!
好,香戶們不提供香精,就不提供香精吧,這天底下不是東基哪一塊地方盛產香精,他可以像別的香戶購買香精。
好,討債是不是?行,欠多少,他便就還多少!
好,不要我們的藥材,那就不要,這帝都城里還有許多藥堂需要藥材的呢!
好……
好不容易將所有的喊「老爺」的麻煩事兒一口應下來,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的時候。問題忽然來了,大管家無奈地對他說︰「老爺,咱們不夠錢財周轉啦!還不上啦!」
他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這堵在柳府門口前的人好不容易送走一批,又慢慢地增多了。
柳七員外傻眼了,安逸的生活過得久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樣子的麻煩事兒了。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兒,要是女兒還在,又怎麼會讓府里鬧出這樣子的事情來?柳懷袖在的時候,萬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絕不會出現什麼岔子。而現在。忽然亂成一鍋粥了,他都還不知道究竟是哪兒出現了問題!這些年來,生意上的事情可全都是柳懷袖一人在打理的呀!
柳府門前堵的人越來越多了,堵得水泄不通。他想偷偷從後門溜出去。沒想到後門一看。便就有人拿著欠條湊了——得!這後門也被堵住了!
之前來逼死柳懷袖的、和後來趕來給柳老太爺奔喪的親戚們,在喪事結束之後還沒有離開,便就踫上了這圍堵之事。想溜也溜不掉,全都給堵死在柳府里頭啦!
這也不能怨他們倒霉,居然踫上了這樁子倒霉事兒,要怪,只能怪他們太貪心。
個個听說柳三姑娘出嫁了,便就眼巴巴地都趕了,名為奔喪,實則是來瓜分財產的!
誰人不知,這柳七員外可就不比自己的女兒硬氣,親戚一伸手,說幾句軟話,多少錢都能掏得出來送人——典型的敗家父!
他以為自己的家產是無底洞,掏不到底,沒想到,三天之內,他忽然就被打回原形了,變回了數十年前那個連地攤都擺不起的窮人。
而最糟糕的是,他都不知道究竟是那個環節出了漏洞,能讓偌大的家業頃刻之間全盤崩塌!
這個時候,有下人說︰「如果是三小姐,一定能有辦法,立馬解決現今這樣糟糕的狀況的!」
有說︰「如果是囡囡,也許,她真的有辦法來解決難題呢!」
還有關系遠到不知道那個旮旯里的窮親戚說︰「那丫頭不是說了嗎?三天之後我們必定哭著上門找她救命,也許,就是那丫頭搗的鬼!這……這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們去求她一求,也許就能變回以前那個樣子了!」
就連早先那哭哭啼啼鬧個不停的柳老李氏,現在也不敢再胡攪蠻纏,收起那霸道的嘴臉,私下里拉著他哀求說道︰「小七呀,你還是快快去把你女兒找回來吧,我們柳家沒了她實在不成呀!你看,如果……如果這……如果這家里面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你……你打算讓我們怎麼呀?我們來的時候,可是連盤纏都沒帶呢!」
三天的時間,漸漸地磨滅掉了留在柳府里面的人的意志,個個自以為是暴發戶的嘴臉一瞬間就被打回了窮酸親戚的嘴臉,聚集起來商量法子的時候,個個都蜷在自己的椅子上,垂頭喪氣了,再也不復來時的趾高氣昂。
他撐不下去了。
真的就和女兒那日靈堂上說的一樣︰「三日之內,你們必定會到麟王府上來我!」
他本想︰囡囡嫁了便就是麟王府的人了,可以安安生生地做麟王府的王妃,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子為了家里的生意奔東奔西,再也不用那麼勞累了,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兒,我便就不要再去拿家里的事兒去麻煩囡囡了,讓她安安心心地做個麟王妃,年底的時候給麟王府填個大胖小子,到時候我也就有個外孫抱啦!
可他沒想到的是,知父莫若女,他對柳懷袖的了解遠不如柳懷袖對他的了解,柳懷袖說他撐不過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對他而言當真是已經到了極限!
到了第三日,天未亮,他便就喬裝打扮,準備趁著堵在門口上的人疲憊不堪的時候,偷偷溜出去找女兒。沒出府,卻遇到了他的幾個,說是要和他一起去麟王府求情,這不,人多力量大,說不定,人多了,囡囡會看在這麼多人的份上,出手解救一下柳家的危機呢?
他一想,似乎有理,于是便就答應了們同行。
卻沒想到,這人一多,走動起來反而不方便了,他剛出門,再完美無缺的喬裝,這一群人走動,總比一個人走動要顯眼得多了。這蜷在後門牆腳邊上打盹兒的人忽然醒,眼尖極了,一眼就認出了他,指著他大聲喊道︰「是柳老爺!柳老爺!」
他心里面立馬問候了那人祖宗十八代!
這些人賊得成精一般,知道他被人拆穿之後一定會退回府里面,所以早他一步堵在了後門口,這下,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全被人堵在門口,叫嚷嚷著快點賠錢!
無奈之下,他只能對那些人說︰「我現在就去麟王府!去找我的女兒柳三姑娘!這些生意全都是她接的,只有她是最清楚這些生意上的事情的,你們堵我也沒用,我對你們的事情一無所知,一切都是我女兒自作主張做的,你們要找就找她去,堵我門口做什麼!再堵下去,我一個子兒都沒法給你們!」
有人揮著債條高喊道︰「瞎扯蛋個毛球!你倒是給我們那個膽兒,讓我們去麟王府討債啊!再說了,柳三姑娘差人簽下我們的時候,可都是用你們柳家的名義簽的,我們找不到柳三姑娘,不找你們柳家,還能找誰?」
一群人瞎嚷著讓他還債,他實在被鬧騰得頭昏腦脹,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忽然之間就吼了出來,道︰「都別再說了!我現在就去麟王府,你們找不到柳三姑娘,現在我這就去幫你們找來!你們現在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放我們走,去找柳三姑娘,看看她有沒有辦法給你們把這些債務全清了!第二條,就是你們繼續堵著,耗死我們,也耗死你們,看看誰會先被耗死!」
所有人都想要錢,所以,面面相覷一陣子之後,只能讓開一條道,一路盯著他們一行人,像是押送犯人一般,將他們押到了麟王府門口。
柳七員外多想和在後門口被堵著的時候,那樣子漲紅了臉,放開大嗓門地跟別人爭一樣,同女兒也來這麼一架勢,至少吧,這樣一下來,氣勢有了,做事求人也就不怕不成了。
可是到了女兒面前的時候,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變得跟只貓兒一樣,連說話都跟小貓叫一樣,弱弱的……
柳懷袖指著板凳,說︰「坐。」
他立即乖乖坐好,坐得比小才兒還安分,兩條老腿不知怎麼的,抖得厲害。
柳懷袖敲著桌子問︰「爹爹,家里還剩多少個子兒?」
柳七員外哆嗦著說︰「沒……沒清算過,不過、不過大管家說了,沒剩多少了,就……就夠我們再吃一個月的白米飯了。」
柳懷袖眉眼一抬,戲謔問道︰「爹爹吃了多少天的白米飯?」
柳七員外無奈道︰「昨天夜晚開始吃的。」
柳懷袖眼里笑意更濃,問︰「爹爹已經十多年沒有不拌菜、光吃白米飯了吧?現在忽然回到十多年前,個中滋味,感覺如何?」
柳七員外哭笑不得︰「不……不怎麼好受……」
柳懷袖揶揄問道︰「爹爹,那你可是覺得白米飯不好吃,所以就到我們麟王府上來,打算蹭頓飯滿足一下胃口?是也不是?要不,來一桌滿漢全席可好?」
柳七員外心酸不已,明知道女兒這是在故意取笑自己,卻又無可奈何,囁嚅半日之後,他才輕輕嘆一聲,說道︰「囡囡,你莫再戲弄我啦!你明明知道,我這次上門來所為何事!」
(打雷了,下暴雨了,喵二爺表示很害怕,偶……也很害怕……)
——END&CONTINUE(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