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雲上人坐在屏背大椅之上,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冷聲對君小醉道︰「我可不是請求你。」
舒雲上人身為元嬰修士的威壓,夾著這冷聲,坐在殿內蒲團上的谷璃等人立刻被這冷意被沁了個冰涼。
君小醉被舒雲上人忽然轉變的態度怔到,坐下舒雲上人腳邊蒲團上的君小醉紅著雙眼咬了咬唇,在蒲團上將坐姿改為跪姿,對著舒雲上人恭謹的磕了三個頭,道︰「弟子君小醉,謝舒雲上人賜功。」
舒雲上人看著伏在地上,卻雙肩微微顫抖的君小醉,很清楚君小醉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微微嘆了口氣,卻還是用極為冷淡的聲音道︰「嗯,起來吧。「
之後的一切便順理成章了,殿內的屏背大椅之上,舒雲上人和君小醉對面盤坐,四掌相對。
谷璃幾人*無*;「*小*說原本做好了拼死一戰的準備,如今在殿中看著舒雲上人將一身功力都傳給了君小醉。舒雲上人所為,雖然出乎幾人預料,但舒雲上人已經身染魔氣,這往君小醉傳功的舉動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元嬰修士的一身功力,想要完全傳給結丹修士,一時半會是完不成的。這方寸之地的結界內由舒雲上人一人掌控,谷璃幾人也不擔心危險。便干脆在大殿內盤腿而坐,祭出靈石繼續恢復尚未完全回復的真元。
方寸之地無日月,在谷璃的感覺里,大約過了三日之後,舒雲上人的一身功力已經大部分都入了君小醉體內。元嬰修士的一身功力,結丹期修士是不可能在承接之初就可以使用的,此時的君小醉雖然承接了一身功力,卻感覺不到體內真元的增加,舒雲上人傳的真元,都被舒雲上人封存在了她體內。
再兩日後,舒雲上人竟然開始化丹傳功。所謂化丹,便是將體內金丹還原成最初的真元。與谷璃當時被自爆金丹差不多,只不過化丹是最溫和的手法,而爆丹是最粗魯的。
舒雲上人開始化丹之後,君小醉的修為也開始顯出質的提升。數日後,舒雲上人周身靈氣運轉開始變慢,最終停止運轉,也代表此次傳功已經結束。元嬰修士即便失了一身功力,所得壽元也並不會減少,因此,大椅之上的舒雲上人看起來依然年輕,不同的是,失了真元的舒雲上人,已經沒了元嬰修士的一身修為,那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壓也不再存在了。
因為體內真元被魔氣所染的緣故,舒雲上人並沒有將全部的真元傳給君小醉,而是在隔絕了魔氣的情況下,將體內最為純粹的部分和化丹而成的功力,封存在了君小醉的體內。金丹已經化為了真元,且傳給了君小醉,現在的舒雲上人沒有了金丹,雖然體內真元尚充沛,卻也只剩下大約築基期的修為。
傳功已畢,那侍立一旁的身外化身衣擺上的繡紋,藍色的繡紋已經完全變黑,甚至開始往潔白的衣擺上蔓延。
君小醉盤腿坐在屏背大椅之上,還在適應體內已經接近超過結丹初期修為的真元。
待君小醉也結束了入定,舒雲上人便道︰「既然功力已經不在,這些東西你們便拿去用吧。」說著,衣袖一抖,幾扎靈符落在殿內谷璃幾人面前。
君小醉得了一身功力,看著仿佛交代後事的舒雲上人,心思根本還轉不到這些身外之物上來。
舒雲上人看著君小醉的神情,心下清楚,此時若她露出哪怕一絲半點的不舍,這位後輩的情緒立刻就會失控。舒雲上人面上又恢復了幾人剛到時的那般悠遠神色,取出一塊玉簡遞給君小醉道︰「此簡名為《魔影真言》,乃是我從身外化身符咒中悟出的法門。他日我派中弟子若有身染魔氣者,此訣若是修習得當,便可在身染魔氣的情形下將魔氣引入魔影化身之內,而自身並不入魔。」
君小醉從屏背大椅上起身,立在舒雲上人面前,微躬身,以很恭謹的姿態,默默的將玉簡接了。而後舒雲上人又取出一份玉簡,言明那是她一身陣法參悟所得,君小醉也恭謹的接過。
舒雲上人看著君小醉,猶豫了許久,從袖里乾坤中另模出了一份玉簡,遞給君小醉。
君小醉接下舒雲上人遞的這份玉簡,保持著微躬身的姿態,等待舒雲上人解說此簡。
舒雲上人卻並未開口告訴君小醉此簡的用途,直到君小醉略帶疑惑的抬起頭看她,舒雲上雲才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此簡從我能用玉簡之時起,就開始記載一些事情,算是生平吧。」
谷璃猜測大概如同容華的心得一般,記載了一些功法和修煉精要,心內很為君小醉高興,若有了元嬰修士的心得相助,就如同有了一名元嬰修士作為師父,日後修行之途會少走許多彎路。
最後舒雲上人遞給君小醉一個乾坤袋,道︰「這是些繪制靈符的高階材料,他們也用不到,便都給你吧。」
說完這些,舒雲上人便再無他話,揮了揮手,示意君小醉下去。
待君小醉和谷璃等人一般在殿內的蒲團上盤腿坐下,再看著舒雲上人那明顯已經超月兌物外的神態,便明白有些不可避免的事情要發生了。谷璃幾人面上不由染上了悲色。
卻听舒雲上人神色淡定的道︰「谷小友,借你靈劍一用。」
君小醉聞言,眼色惶然的往谷璃看。谷璃剛好也抬頭去看君小醉,雙方視線相對。這等情況下,即便感情上不允許,行動上卻容不得半點遲疑。谷璃知道,君小醉也知道,但舒雲上人表現的越是從容,他們就越是無法坦然。
舒雲上人見他們這般神態,又是微微一嘆,道︰「動手吧。」
言罷,幾人便感覺殿內靈魔之氣一陣紊亂,抬頭看去,一張杏黃色的靈符失了靈氣在空中斷為三截,殿上屏背大椅上端坐的舒雲上人,眉目之間染上了一抹青黑。不過須臾,那膚如凝脂一般一雙白玉手,原本閃著珍珠般光澤的指甲泛出一層青黑之色,一頭烏發竟然從發根處開始化為青藍,桃花般粉潤的唇色也染上了青黑之色。
舒雲上人看他們不忍出手,竟然將身外化身靈符之上的魔氣引入體內,已經沒有多少真元的舒雲上人,自然是抵不住靈符之上的魔氣侵蝕,只是一瞬間便已經顯出了魔化之態。
谷璃緊緊咬著的牙關微微一松,側低了頭道︰「前輩,得罪了。」
龍鱗劍葉從谷璃體內化出一把三尺青鋒,往舒雲上人所在刺去。龍鱗劍葉是劍心操控,而劍心乃是丹心,就算谷璃如何側頭不去看,劍葉所化的長劍刺入舒雲上人體內的感觸,依然清晰的讓谷璃無法回避。劍閣古城弟子身為劍修,修一身鋒銳。這一劍,卻是谷璃有生以來,最為遲鈍的一劍。
盡管是最遲鈍的一劍,結丹期劍修的靈劍,也不是撤去了一身修為的舒雲上人可以抵擋的。潔白的袍服上被鮮血浸染出花一般的殷紅,讓谷璃想起天山之上在雪地中綻放的雪蓮。當然,雪蓮遠沒有這般濃烈。
隨著舒雲上人的呼吸斷去,浮游結界內的魔氣也在瞬間失控,屏背大椅、龜鶴延年燈通通化為涌動的魔氣,往只剩些微靈氣支撐的結界涌去。
一時間方寸之地改天換地,谷璃等人方才所處,仿若南柯一夢。亭台樓閣都在瞬間化為魔氣散去,就連舒雲上人的遺體,也因為體內殘存的真元,被瘋狂涌動的魔氣化為了無有。
方寸之地內,除了谷璃五人,便只剩下了仿若深山谷底一般的荒蕪。舒雲上人剛剛所坐的屏背大椅所在之地,則顯出了一塊感覺不出靈魔之氣的空間。
一直沒有表情和動作的葉涼,從地上站起身,沉沉的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景白默默的站起身,跟在了葉涼身後。
葉涼站起來,往前不過走出了三五步,猛然頓住腳,已經被他收入腕中的靈盾忽然在他身前暴漲,往不遠處的空處狠狠砸去。方寸之地內的山石被他砸得坍塌了小半個山頭,火光和亂石飛濺的到處都是。葉涼悲憤的低吼道︰「我寧願狼狽的打上一架,就算死掉也比現在爽快,這樣算什麼?我們本來不是來救人的嗎?」。
因為葉涼的住腳,一個不慎撞上葉涼後背得景白,模著鼻子顯得火氣不小︰「再砸就崩潰了。」
景白說話雖然還是一樣的簡短犀利,這句話卻帶出了明顯的情緒,顯然經歷了此事,幾人的心態都有些不穩。
反倒是最初顯得很是激動的君小醉,站起身道︰「前輩雖然去了,至少三魂七魄可以再入輪回,比起入魔我們也算是救人了。」
寂靜聞言,道︰「生如清泉,逝如冬雪。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
而後寂靜轉頭對谷璃道︰「谷師姐也不必為此事太過介懷,舒雲上人乃是在谷師姐手中解月兌,而不是離去。」
谷璃想笑一笑,想要往上彎的嘴角,卻因為無法言說的情緒往下撇了去。最終,谷璃只得側開頭,搶在葉涼之前,一步跨出了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