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接傳 3. 第三章  撥雲尋古道,倚樹听流泉

作者 ︰ 劉文霞

梅姨的住院費很快就告急了,我幫她墊了一點費用,但還遠遠不夠。

正無可奈何時,何良兵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說︰「你去給她把住院費交齊了吧。」

梅姨轉頭驚訝地望著何良兵,不敢自己剛剛听到的話是真的。也許因為在這艱辛的人世間,人們都在忙著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梅姨平常面對最多的都是別人的冷漠,如今忽然有一個非親非故的人要幫她,當然讓她感到難以置信。

何良兵對她說︰「阿姨,錢的事您真的不用擔心,我會給您把住院費交齊的,您安心養好身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梅姨這才明白何良兵是真心要幫她,連忙謝道︰「我前世修了福,遇到你們兩個好人了,等我出院後,就去把雞賣了還錢給你們。」

何良兵連連擺手道︰「不用急,我不等錢用,這樣吧,我給張名片您,您什麼時候有錢了再還給我,不還也行。」

梅姨說︰「你們這兩年輕人都心眼好,要能生活在一起肯定會很幸福的。」

我含羞偷偷地瞟了何良兵一眼,他也正看向我,我對他露出一絲微笑,我想我的微笑一定很美,含情脈脈,這是我對著鏡子苦練了兩天的結果。

果然,那何良兵看著我只顧憨憨地傻笑。

過了兩天,梅姨的傷口愈合了,要回家去,我把她送上車,囑咐她︰「這段時間不要去田間做重活。」

送走梅姨後,我心中很不安,上次舅舅帶外婆來醫院想住院治療,看病情能不能緩解一點,腫瘤科的醫生卻說外婆的病已到晚期,住不住院都沒有太大區別,外婆也不願住院,怕花孩子們的錢,不顧小舅的勸阻堅持要回家去,我清楚她回去只是去坐等大限到來。梅姨住院時我整天忙于工作和照顧他,不讓自己閑下來陷入悲傷,而今她一走,我就有空閑了,不思慮也不行了。

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傷心事,不覺竟又走進了九號病房。

「那位阿姨病愈走了你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你那麼悲傷呢?」是何良兵坐在窗前對我。

我慌忙擦了一下眼淚說︰「是應該替她高興。」

兩天後,何良兵也可以出院了,可他卻說要再多住一天。

隔天早晨我房的時候,他母親正巧出去了,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神情有點落寞,我故意對他說:「怎麼?不想出院了,是不是舍不得這里?」

他眯起那雙好看的眼楮,像個孩子一般調皮地說︰「是啊,我是舍不得這里的人。」

意識到他是指我以後,我有點心虛︰因為我接近他的動機不良。

這時他母親回來了,我就趕緊離開了。

次日何良兵辦好手續出院了,是何義兵開車來接的他,我沒敢去送他。

我的男高洋在市衛生局工作,是同一學院畢業的高我兩屆的學長,工作很出色,參加工作才三年多,已經是副科級干部了,我父母對他很滿意,我對他也滿意。其實我的理想是找一位胸襟博大,憂國憂民的男人**人,就像正在嚴厲反腐反貪的總理那樣的人。總理說︰「我這里準備了一百口棺材,九十九口留給貪官,一口留給我自己,無非是個同歸于盡。」我寧願陪這樣的男人去死也不願和一個庸俗的男人在一起耗費生命。因為一個沒有理想追求的男人最終會墮落成一個把動物的本能「吃喝yin樂」發展到極致從而最終成為他的人生坐標的人,那作為他的妻子,也就無端地會變得庸俗不堪或委屈求全。這讓從小讀著「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長大的我不能接受。如果這輩子不能找到一個心懷天下的人,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個有事業心的也不錯。

高洋說再等一段時間他工作順利之後我們就結婚。高洋事業心很強,常常在單位加班加點,很少陪我。

半個月後的一天黃昏,我和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同事陳麗勤正在值班室填報表,何良兵手提一個保溫盒站在走廊里向我招手。

陳麗勤拉著我走問︰「有事嗎?」。

何良兵把保溫盒遞給我說︰「春晨,你最近臉色有點差,可能是工作太累了,我在這住院期間承蒙你照顧,如今我身體康復得很好,得感謝你,保溫盒里的雞是我親手做的,給你補補身體。請不要推辭!」

陳麗勤睜大眼楮問︰「什麼春晨?」

何良兵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說︰「因為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她又單純又可愛,就像春天的早晨一樣美麗。」

陳麗勤嘴快,說︰「你想知道她的名字嗎?她的綽號叫留文俠,她的真名叫文……」

我急忙插嘴道︰「多謝你記掛我!也謝謝你親手做雞給我們吃。」

何良兵說︰「不用謝!你們趁熱吃吧,下次再來看你。」說完他就走了。

「春晨」,這就是何良兵對我的稱呼,春天的早晨真的很美麼?春天的早晨是很美,百花盛開,到處生漾然,但春天也是許多烈性傳染病大流行的季節,否則,你不會知道春晨的殘忍!

陳麗勤看一眼我手里的保溫盒,神秘地問︰「這不是上次在這做過闌尾手術的病人嗎?你跟他發展到什麼程度啦?」

「我和他什麼關系也沒有,你不要告訴他關于我的事,包括我的名字也不要告訴她。」

陳麗勤笑道︰「從他看你的眼神,我敢斷定他一定是看上你了,還春晨。哈哈!你男高洋該要緊張了。」

中午交過班之後,我和陳麗勤提著保溫盒到食堂用餐,我們剛擰開保溫盒,就有一股夾雜著中藥材的香氣撲鼻而來,只見保溫盒里臥著一整只油光水滑的雞,湯里還有一些中藥材,我認得其中有黨參,石斛等,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

陳麗勤擰下一條雞腿遞給我說︰「你先嘗嘗。」

我說︰「你先吃吧,這不還有嗎。」

我正準備去擰另一條雞腿,同事姜麗(我們醫院的院花)從門口走進來說︰「好香呀!陳麗勤,你們在吃什麼呀?」

「別人送來的一只雞。」

姜麗看了一眼保溫盒里的雞,說︰「你們不知道吧?這是北青蘿酒店著名的招牌菜‘五行醉雞’,是把雞去毛洗淨挖去內髒,在里面填上中藥材,放在瓦缽里用文火燜熟,又好吃又滋補身體。也只有‘北青蘿’酒店才做得出來,听說是一個落魄的游方人士教給北青蘿酒店的少老板做的。誰那麼大方送給你們吃的?」

她把「你們」兩個字說得很重,語含輕蔑,意思是你們兩個鄉下妹怎麼配交到這麼大方的。

我沒有,陳麗勤說︰「是北青蘿酒店的一位廚師特意做給玉鑒吃的。」

姜麗看向我,我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和陳麗勤一樣認為何良兵是廚師,因為會親自做酒店菜式的人不是廚師是什麼?而且何良兵住院的時候住在擁擠的普通病房,連個護工都舍不得請,肯定經濟不富裕,應該不是什麼老板之內的人,但另一方面,我又奇怪電視台的美女主播閭冰清怎麼會看上一個窮廚師呢?或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正陷入沉思,姜麗又問我︰「文玉鑒,那個廚師是你麼?你讓他教我做菜好不好?北青蘿酒店的招牌菜有‘五行醉雞’,‘淮山羊饌’,‘蒔蘿豉鯽’等,不過‘五行醉雞’最補身體,你就讓他教我做這個菜好不好?」姜麗說著把雞提起來擰下另一條雞腿吃了起來。

一只雞才兩條腿,我本準備和陳麗勤一人吃一條,卻被姜麗拿去吃了,其實雞身上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雞腿,但又說不得。姜麗比我早兩年,她是中專畢業就來了,比我小兩歲,我們做著同樣的工作,我每月的工資獎金加在一起還不足五百元,而姜麗單是工資就有八百元,听說護士長龔翠蘭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龔翠蘭退休後就由姜麗來接她的班做護士長。姜麗在城里長大,父母都在政府機關做干部,對我們這些從農村來的,家境貧窮的鄉下妹子很是不屑一顧,經常對我們評頭論足,不是嫌我們穿的衣服土氣,就是嫌我們沒品味,陳麗勤脾氣好,嘻嘻一笑就了,而我就不同了,雖不敢還嘴,卻也不肯苟同︰有什麼好炫耀的麼?一個人在沒有弄明白命運對所有生靈都冷酷無情的真相時,會坐井觀天地以為自己就是命運的寵兒,殊不知自己和其他生靈一樣,都如浮萍一葉,在這塵海里無助地淘著。

姜麗特看不慣我,總是向護士長龔翠蘭告我的狀,護士長龔翠蘭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為人處事善于見風使舵,工于心計,在我們這些一沒靠山,二沒資歷的人面前甚是囂張跋扈,而且沒有一點感恩之心,我沒來醫院前,她有長期頭痛的毛病,我讓她到藥鋪買了野生天麻來切成碎片,每日取一小撮加川芎泡茶飲,又用艾條幫她燻「風池」「百會」「外關」等穴位,只用了半個月時間就幫她治愈了長久困擾她的風疾,她卻從不言謝,為了討好院長夸獎她管教有方,當著院長的面批評我業務水平低下,與同事關系也不和睦。

一個職工如果在院長心中留下不好印象是會很倒霉的,因為這樣不僅會經常挨院長批評,而且在評選下崗人員的時候就會首先考慮到我。我敢怒而不敢言,我文玉鑒是做事最多的,也是挨批評最多的。

如今看著姜麗吃掉何良兵送給我吃的雞腿,我心里很不痛快,但也只能息事寧人,要不她準會又去打我小報告。

此後,何良兵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看我一次,每次都帶東西給我吃,卻從來不多說什麼話,站一會兒就走了。

我把他拿來的東西拿回家給外婆吃,然而當時外婆就只能喝下一點米湯,並不吃這些東西,我拿回去也只是自我安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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