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夜,魏泊鈞被道陰風給凍醒了。
大概是怕自個兒七孔流血的模樣嚇壞人,所以鬼把臉上的血抹掉,但魏泊鈞反而認不出他來了。
「你……你你你是誰?」魏泊鈞抖顫不能成語,下意識將睡在他懷中的喵喵摟得更緊。
喵喵一睡沉就很難醒,當年她就是這樣才著了那胡子老道士的道,所以就算鬼就站在床邊,她也呼嚕呼嚕睡得歡快。
明明喵喵是只千年貓妖,他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但是遇到危急時刻,他還是怕喵喵會受到不測,故將她護著。
「我是陳氏的丈夫,吳俊明。」鬼自我介紹道。
「我不認識你呀。」不僅白日會見到鬼,晚上也會有鬼來床前晃,這日子是要怎麼過啊?
而且回到魏家時,他發現這大宅院內同樣有不少鬼——前兩天他去灶房拿東西時,還以為是多請了奴僕,沒想到一切都是誤會,真是把他嚇得快尿失禁了。
慶幸的是,他的小院非常干淨,啥都沒看見,才寬心至少在院內活動的時候,不怕看到可怕的鬼,怎知,這鬼在人睡著時才出現的呀呀呀!
「我拜托你幫我媳婦申冤,解救我媳婦。」吳俊明說著,膝蓋一彎,直接跪在地上。
魏泊鈞還真沒听說鬼也會跪下的呀,是說他看得見鬼也是今日才曉得的事。
「我……我哪知道要怎麼救你媳婦。」他不過是能看見鬼,跟鬼說話而已呀。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訴你。」鬼急道,「我媳婦生得貌美,很多人覬覦她,有可能是喜歡她的人下毒手想殺了我,好把她據為己有。」
「我要把喜歡你家媳婦的人一一查出來嗎?」
「不用。」吳俊明搖頭,「有兩個人嫌疑最大,一個是藥鋪之子,我媳婦常上他的藥鋪抓藥,所以跟他很熟,听說他暗戀我家媳婦;一個是常找機會跟我後娘講話的許員外之子。」
「後娘?那個在公堂上的婆婆不是你親娘?」
「不是。」吳俊明搖頭,「她是我後娘,嫁給我爹之後一直無所出。」
「所以你認為那個許員外家的許公子,可能跟你後娘一起設計殺了你?」
吳俊明點點頭。
「這位小扮,拜托你幫我家媳婦洗刷冤屈。」吳俊明一哭,流下眼眶的不是透明的淚水,而是可怕的紅血,將魏泊鈞嚇得往床內縮,並將懷中的喵瞄摟得更緊,緊到她因為難以呼吸而醒來。
喵喵睜開眼,覺得空氣中有些不對勁。
這處偏院干干淨淨的,沒有任何髒東西,所以魏泊鈞在她渡氣之後的第一天,仍未發現自己有陰陽眼,直到上了熱鬧的大街才發現。
昏暗中的圓瞳豎直,瞧見了流著滿面血淚的鬼,她二話不說,彈動指甲片「啊啦——」鬼這次被彈飛十里遠。
「你把他彈跑了?」
「不然你怕得把咱摟太緊,沒法睡覺!」有下床氣的喵喵生氣地吼。
「他也不是故意來嚇我,他是希望我幫他媳婦申冤。」魏泊鈞抿了下唇,「你覺得我該幫這個忙嗎?」
「不應該。」喵喵將魏泊鈞拉回床鋪上躺好,這樣她才能趴在他胸口舒服的睡。
「可我覺得他媳婦很可憐,明明是被冤枉的,卻無端入了牢獄,百口莫辯。」
喵喵的反應是打呵欠,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也常被冤枉,沒我的事卻冠到我頭上來,因此被行家法,沒有半個人相信我。那個媳婦現在的心情一定跟我一樣,很怨很恨,但無能為力。」
喵喵沒有理他,甚至還打起呼嚕來了。
魏泊鈞仍在說著,好似多年來的不平情緒終于找著缺口,發泄了出去。
「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幫幫她,找出真正的殺人凶手,這樣吳俊明才能放心,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他瞪著床頂,下了決心。
隔日清晨,魏泊鈞熬好了粥,準備了小菜放在床前的圓桌上,若喵喵在他回來前就清醒,也不怕會餓肚子,然後就動身出發到吳俊明家。
吳俊明在天將亮之際,從十里外飄回來了。
他大概對喵喵有所忌憚,故不敢靠床太近,苦苦守候著魏泊韻清醒。
當魏泊鈞答應他,願意找出犯人時,欣喜的吳俊明太過激動,又流下血淚,差點將魏泊鈞嚇得半死。
吳俊明在前,領著魏泊鈞來到吳家,找著他懷疑裝砒霜的藥紙。
魏泊鈞不太有把握小小年紀的他能成什麼事,是否真能找到凶手,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藥紙是林家藥鋪的,」吳俊明指著藥紙邊角寫著小小的「林」字,「凡從林家藥鋪出來的,都一定是用他們家的藥紙。」
他喝的藥都是從林家藥鋪抓的,所以把藥換成砒霜,對林家藥鋪之子林清瑞來說,易如反掌。
魏泊鈞將藥紙湊近鼻尖,未聞出什麼味道,但也沒有任何藥材味,吳俊明生了重病每日都得熬藥,這藥紙若裝的是治病的藥材,不可能沒有味道才是,可見真如吳俊明所說,這是裝了無色無味的砒霜的藥紙。
但單憑此點,並無法判定誰才是凶手。
他苦思了一會兒,對吳俊明道︰「我想,我去見見這兩人,你知道他們居于何處?」
吳俊明點點頭,先領他來到林家藥鋪。
魏泊鈞在林家藥鋪門口鬼鬼祟祟,一旁的吳俊明伸手指了個人道︰「那就是林清瑞。」
林清瑞人長得不高,偏瘦,一張嘴似乎永遠抿著的平直一條線,臉繃得嚴肅,不太像覬覦有夫之婦的登徒子。
一會兒,林清瑞發現到他,問︰「小兄弟,你要抓藥?」
魏泊鈞一時心虛,一溜煙的跑掉了。
「小扮,你怎麼跑了?」吳俊明忙追上去。
「他剛叫我,」魏泊鈞吶道,「我怕被他看穿意圖,就跑了。」
然而,魏泊鈞話才說完,數名官差就聲勢浩大的經過他身邊,走進林家藥鋪,將林清瑞抓走了。
罪名正是——謀害吳俊明。
「原來他就是殺我的凶手。」吳俊明氣怒,以七孔流血的可怕面目,沖向了林清瑞。
「別這樣!」魏泊鈞連忙沖上去阻止,但他忘了吳俊明是鬼,人因此穿透了鬼,抱住了林清瑞,喊道︰「他不見得是真正的凶手。」
此言一出,眾人皆默。
「不要妨礙公務!」衙役一把將魏泊鈞推開。
魏泊鈞一屁|股跌坐在地,抬起頭來時,與林清瑞四目相對。
林清瑞雙目定定,沒有任何驚慌害怕之色,比旁邊看戲的還鎮定。
「官府會還我一個公道的。」嗓音輕而堅定。
官差將人帶走了,魏泊鈞怔怔望著林清瑞的背影。
「縣太爺會讓你付出殺人代價的!」吳俊明憤恨吼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不,」魏泊鈞吶吶出口,「他不是凶手。」
「啊?」吳俊明不解的轉過頭來。
「凶手另有其人!」
喵喵醒來就沒看見魏泊鈞。
她叫喚了幾聲,沒人理她,只看到桌上擱著已經涼透的白粥與小菜。
魏泊鈞煮粥一定會先用雞骨熬高湯,再淘米下去熬,故就算僅是一碗白粥,也是香氣四溢,絕非淡而無味。
她唏哩呼嚕喝掉了一碗粥,將小菜也嗑光了,無聊的蹺腳剔牙,魏泊鈞還是未出現。
他去哪兒了?
喵喵跳上柿樹,居高臨下東張西望,怎麼也找不著他的蹤跡。
這間偏院很小,就連少爺寢房也是放了家具後就沒啥錯身的空間,但不知怎地,沒了魏泊鈞的小偏院,卻讓喵喵覺得既空曠又大,連秋風都濃濃的吹著蕭瑟。
她跳下地,趴在地上四處仔細嗅了嗅。
在魏泊鈞的氣味中,還夾雜著酸腐的血腥味——那是冤死的鬼魂味道。
一定是昨日那臭鬼把她的人帶走了。
她生氣的喵喵叫了兩聲,跳上屋檐,隨著氣味而去。
當喵喵找到魏泊鈞時,他正被幾名僕人裝扮的男人拳打腳踢。
「敢說我們家少爺是凶手,不想活了?」
「打死你!」
在一旁,一名眼底眉梢寫著輕佻的男人,事不關己的橫眉冷視。
「敢打咱的人?」喵喵沖上前去,一腳一個,幾個大男人竟然被踢到了五步外,痛聲哀號。
喵喵蹲在魏泊鈞面前,生氣的張著嘴,犬齒充滿威脅的顯露,雙手護衛的大張,瞪著許員外之子——許世煌。
許世煌看到喵喵,眼兒亮了。
他從未曾見過像這般,即便生著氣還那麼可愛的姑娘。
「姑娘,這位小兄弟是姑娘何人?似乎對在下有所誤解。」許世煌溫柔詢問喵喵。
「喵喵,」魏泊鈞揪著喵喵後背的衣裳,「他才是殺了吳俊明的凶手。」
許世煌聞言面色一變,一旁的家僕挽起袖子想上前教訓口無遮攔的少年,但又懼于這可能懷有武功的姑娘的實力,故而躊躇不前。
「吳俊明是誰?」喵喵不記得這個人。
「就是昨日,縣衙審的那位少婦的丈夫。」
「那個七孔流血的鬼?」喵喵听了可不開心了。
這魏泊鈞會不會對那個鬼的事太上心了?
「對。」魏泊鈞坐起身來。
他一見著許世煌便知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因為在他的背後,有數道陰魂糾纏。
這個人,必定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你干啥一直管那個鬼的事?」他過度專注在他人事情上,讓喵喵很不開心。
她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不快。
「我怕他媳婦含冤而死。」
「那關你何事?」喵喵胸口有股氣堵著,「你是不是看那媳婦生得漂亮,起了非分之想?」
「……」魏泊鈞啞口,「非分之想?」對吳俊明的媳婦?
「要不干啥為她東奔西跑,被人打得要死不活,還把咱一個人扔著不管!」
喵喵越說越氣。
「我沒扔著你不管,我煮好了早膳才離開的。」
「但你說都沒跟咱說一聲。」
「你在睡覺呀。」
「你可以叫醒咱呀。」
「但我想我出來查案子,查完就回去的……」
「查啥案子?那是縣太爺才要忙的事,你不過是個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