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知縣夫人訝異的瞪大了眼,縣太爺亦同。「你不是魏家五少爺?怎上頭還有主子的?」
「不是,她是我的……丫鬟。」魏泊鈞額上隱約冒著冷汗。
「咱是……」握住她手的長指用了點力,喵喵轉頭納悶地看著他,「現在又不是在魏家,咱不是你的丫鬟了。」
這兩個人又不是魏家人,干啥還要稱她是丫鬟?
喵喵滿心不悅的月復誹。
「她雖是我的丫鬟,但我很喜歡她,將來要娶她為妻的。」魏泊鈞紅著臉道。
類似的「告白」,喵喵已經听了多次,不過都是為了堵外人的嘴嘛,她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沒關系,是不是丫鬟都無妨。」縣太爺心想魏泊鈞必定是喜歡這姑娘,所以願意讓她爬到他頭上來。「你明年要參加童試嗎?」
童試是科舉的第一部分,每三年舉行兩次,通過縣試、府試、院試三階段考試,便是秀才。
魏泊鈞去年參加過一次,在府試時落榜,目前僅是童生身分。
「嗯。」魏泊鈞點頭。
「有多少把握?」
「沒有把握,」他笑,「但我一定要取得功名。」
取得功名,是魏泊鈞抱持的改變命運的方式。
他若成了秀才,當了舉人,甚至考中進士,他就不是一般的平民小輩魏家的庶子,而是官老爺了,那麼,他就不用待在魏家仰人鼻息,深怕一旦換人當家做主,小命不保,而且,他的婚姻大事或許就可由自己做主。
想不出怎麼解套喵喵身分的方法,為今之計就只剩下功名這條路了。
「好好努力。」縣太爺拍拍魏泊鈞的肩。
「那我們去後頭排隊吧。」知縣夫人對丈夫道。
「你們要買什麼,我幫你們買。」
縣太爺才想點頭答應魏泊鈞的好意,一旁的知縣夫人卻嚴正拒絕。
「不行,」知縣夫人嚴肅的對魏泊鈞道,「這樣就叫插隊了,身為父母官怎麼可以帶頭插隊,這樣怎麼對得起老實排隊的百姓?」
「夫人說得是。」縣太爺汗顏的低下頭。
原來縣太爺也是個懼內的啊。
魏泊鈞有種找到知己的愉悅感。
後方大排長龍,但微服外出的縣太爺賢伉儷還是乖乖排到隊伍後端。
「我站累了。」喵喵覺得腳酸,「我想你抱我。」
「等等,」魏泊鈞怕她馬上變身,連忙道,「現在人很多。」
「那你等我一下。」
喵喵提起裙擺一溜煙跑不見,沒多久,一只白貓朝他沖了過來,熟門熟路地往他身上跳,安靠在他肩頭。
「喵——」成了貓的喵喵就無法說人話。
魏泊鈞輕撫牠下巴處的柔軟白毛,喵喵舒服的雙眸眯成一條線,依偎在他的頸窩。
寵溺的眸端凝這又凶又悍又愛撒嬌,十分護著他,不準任何人欺負他的貓咪,低頭親吻喵喵的額心。
我一定要娶你為妻。
魏泊鈞在心底立誓。
在魏泊鈞二十歲那年,他通過了童試,獲得入縣學的生員資格,是地方上獲得敬重的秀才,享有某些特權。
魏家數日來祝賀綿綿不絕,魏老爺喜呵呵接受鄉親稱贊,只有魏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心口堵著氣。
魏家從商多年,表面榮華富貴,但在社會階級上是最下層,總是希望家中出個士大夫,將家族地位提升。
她的親生兒子早了魏泊鈞數年在家塾內念書,算算都超過十年了,老大、老二都不是讀書的料,後來就專心幫著父親經商,魏夫人便把希望擺在老三、老四身上,哪里會曉得,中途冒出個程咬金,竟然搶在嫡子之前將功名叼走了。
這無異是在她臉上摔了一巴掌,似在嘲笑她生的兒子個個都比不上魏泊鈞,這口氣她怎麼吞忍得下!
她這個當娘的面子都被丟光了,竟然讓個庶子搶先達成她多年願望。
關起門來,她惱恨訓斥兒子,氣得都哭了。
看魏泊鈞接受鄉親祝賀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僅魏夫人氣得牙癢癢,哥哥們也同樣的憤恨。
「要不是娘當初讓那雜種進入私塾讀書,今年的秀才應該是我!」三少爺被母親罵得惱,火大回嘴。
三少爺通過了縣試、府試,就在院試時落馬,在得知魏泊鈞通過院試時,三少爺依然不知反省,一相情願認定是魏泊鈞把他的資格搶走的。
至于四少爺,原本就是個紈褲子弟,就連縣試都過不了,魏夫人認為他年紀輕,況且他在商業方面也不行,故仍催逼著他念書,同時又十分寵愛幼子,四少爺因此每天吃喝玩樂,只有母親上門來關心時,才拿起書本來假裝念書,母親前腳一走,他立刻關門跳窗跑出去玩。
「那是……」說到讓魏泊鈞上私塾的原因,魏夫人心就抖了一下。
她把魏泊鈞的親娘趕出家門後,去向未明,誰知她竟然死了,還入夢來威脅她要讓魏泊鈞上學讀書。
有幾個人不怕鬼的?
她就怕啊!
「娘,」功名「被搶」的三少爺惡從膽邊生,「你不覺得咱們養著那個雜種已太久?」
「兒子,你可別亂來。」現在的魏泊鈞不是以前那個小雜種,而是堂堂一名秀才了,這要出了事,可不是關起門來,隨便找個借口就可蒙混過去的。
「娘,兒子才不會做啥傷天害理之事,只是覺得養育之責也已經盡了,那雜種又已經成年,是該把人放出去讓他自生自滅……咳,自力更生了。」
等魏泊鈞出了家門,他就想辦法將人弄死,這死在家門外頭,就不會懷疑到魏家人頭上了,這樣,就不會有人跟他搶功名了。
他們從小就千方百計,想把魏泊鈞弄成死于非命的樣子,要不一想到還要養著雜種,心頭就穢氣,這回連秀才資格都被搶走,怎可能吞忍得下?
就算雜種命硬得跟石頭沒兩樣,這次也會狠下心將其敲碎。
魏夫人心想也是,既然魏泊鈞都已經成年了,那就不用照管著他了,況且人家都是「秀才」了。
想到「秀才」這兩字,魏夫人的銀牙就恨恨地磨了磨。
「等過陣子,」最近上門來祝賀的人多,還不是該行動的時候。「就把人趕出去!」
雖說每日賀禮絡繹不絕,但能讓魏泊鈞帶回偏院的也不多,好像是家中某人才是秀才,他不過是沾了光,分點小禮而已。
魏泊鈞倒也不放在心上,魏家人對他的偏心又不是今日才發生,還能帶些小禮回來他就非常「受寵若驚」了。
能挑回來的禮品中,他只挑了食物。
想當然耳,都是為了喵喵。
他已經二十歲了,是個高大挺拔的健美男子,但喵喵的容顏一直停留在十六歲,以前是女大男小,還曾被誤以為是童養媳,現在就沒這樣「錯認」了。
「咱可是活了千年以上的大妖!」每次年紀被說小,喵喵都很不高興的喵喵叫。
「誰叫你看起來就是個如花似玉小泵娘。」
「咱才不要變老嫗!」她跳上桌子,「你有看過行動如此敏捷的老婦人嗎?」當然是十幾二十歲的姑娘才適當。
不過听到魏泊鈞贊美她長得如花似玉,喵喵心底還是很開心,只是沒表現出來。
魏泊鈞抱了幾盒干貨入屋,叫醒還趴在床上夢周公的喵喵。
「快瞧,有好貨。」
喵喵鼻子動了動,聞到食物香氣,立馬跳了起來。
「是啥?」她隨意拉了個盒子打開,「這是啥?」
兩片鞋履狀的金黃色物體並列在一塊兒,似乎是某種魚卵,但是喵喵沒見過這麼大塊的魚卵。
「听送禮的人說這是烏魚子,盛產在南方,因為家里的人都沒吃過,不敢吃,就給我了。」魏泊鈞興奮道。
「這好吃嗎?」
「那人說挺好吃的,且這禮十分貴重,有錢還不見得買得到呢。」
魏泊鈞拿起裝著烏魚子的盒子,走向灶房。
「喔。」喵喵跟在他**後面。「那你要怎麼烹調?用烤的嗎?」
「那人有告訴我一種烹調法,我想試試看。」
魏泊鈞在砧板上將烏魚子分成兩塊,一塊暫擱著,一塊則置入瓷盤中。
只見魏泊鈞在卵身倒入了酒,浸泡了一會兒後,點了火。
「喵。」喵喵不喜火,迅速跳上灶房牆邊的椅子。
以往烤魚時,她也絕不接近火,都偎在魏泊鈞的身後,等他烤好直接撿現成的來吃。
「放心,我會小心不要燒著你的。」他哪舍得讓她受到一點傷。
烤了一會兒,魏泊鈞將烏魚子翻面。
這種奇怪的烹調法他也是第一次听說,很擔心會失敗。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火也熄了,魏泊鈞撈出烏魚子,放到砧板上切塊。
他先切了一小塊試嘗。
以酒浸泡烤過的烏魚子,口感綿密彈牙,帶著清淡的酒香,即使吞咽入喉,香氣仍停佇在舌尖,遲遲不散。
不過總是加工腌漬的物品,吃起來有點咸,是十分適合下酒的佳肴。
「好吃嗎?」喵喵好奇的問。
看魏泊鈞的臉色,似乎是個好吃的東西呢。
魏泊鈞用力點頭。
「你等等,我把烏魚子切成塊,再切點大蒜配著吃,搭著酒一塊兒,一定十分美味。」
听他形容,喵喵饞嘴的唾沫已經快要流滿地了。
「咱們等等去池塘曬月色,喝酒聊天,如何?」
「好。」喵喵跳下椅子,轉眼不見,過一會兒,就看到她拿了大方巾過來,「咱去鋪巾。」
「麻煩你了。」
喵喵朝他甜甜一笑,到了池塘邊的大樹下,鋪好方巾,四角以小石子固定,過一會兒,魏泊鈞就拿著烏魚子跟酒走過來了。
兩人盤腿共食共飲,她柔若無骨似的依偎在他身邊,就像過去的兩千多個日子。
喵喵凝視著他,心想她待在這人身邊也快七年了,本以為很快就會膩了走人,想不到她一次也沒有浮起離開的念頭,好像他們兩個早就這樣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了。
她從來不曾在一個人類身邊待這麼久。
那個第一個叫她喵喵的男人,頂多只喂食過她而已,並未豢養過她。
她是一只野性的山貓,自由自在慣了,住在魏家時,她有時也會一時興起跑出去玩得不見蹤影,直到月娘高掛山頭才回來。
但在這兒,有個男人,一直默默等著她回來,看見她玩累出現,嘴角勾出一抹溫柔淺笑,殷勤詢問——
累了嗎?
餓了嗎?
要不要煮點東西給你吃?
好像服侍她,讓她開心,是天經地義。
所以不管她在外頭玩得多野,日落西山前一定會歸家,回來他身邊。
「喵喵,」魏泊鈞忽然道,「我們差不多該離開了。」
「要回去睡覺了?」東西還沒吃完呢。
「不,是離開這間小偏院。」
「為什麼?」喵喵不解的直起身,「是魏家的人又欺負你了?」
誰敢欺負她的「人」,她一定會報復回去!
「我覺得時機到了。」
這次他院試錄取,在哥哥之前成了秀才,魏家必定更無法見容于他。
他的好學上進,無異是打了大娘一巴掌。
四個哥哥都是大娘所出,上學的時間比他久,卻是到現在連個秀才也出不了,被他後來居上,每日看著那些上門祝賀的人,心里恐怕不是開心,而是累積更多的怨氣跟怒氣吧。
「你去哪咱便去哪。」話一出口,喵喵自己也覺得有些訝異。
她竟然決定跟著他走,而且毫不猶豫?
她這還是野貓嗎?
她分明是被馴養的家貓了嘛!
「那,」魏泊鈞牽過她的手握著,說出他多年來的心願,「你嫁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