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節後到五月底都是會計師事務所年度會計報表審計項目的高峰季節,廖鵬在北京有好幾個大項目,忙得不可開交,但她還是抽出時間去找伊琳。因為她接到伊琳母親的,拜托她打听康寧的情況。廖鵬這才知道康寧送伊琳回家,還在大年初二正式登門拜訪。本來只是想找伊琳問問情況,商量一下要怎麼回復伊媽媽,沒想到這次來促使她做了個重要的決定。
廖鵬先是到公關部找伊琳,被告知伊琳已經調到客房部了,廖鵬還在奇怪,客房部?伊琳能在客房部干什麼?
客房部的人又說伊琳去了總統套房,廖鵬直接去找她。當時總統套房敞著門,里面圍著很多服務員,她擠進去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康美伶正在訓斥伊琳︰「按照服務標準,廁所的馬桶要消毒、清潔至少三遍,這里是總統套房,是給酒店最尊貴的客人使用的,你怎麼能不仔細打掃呢?」
原來康美伶發現馬桶的邊緣留有清潔劑的痕跡,認為伊琳沒有沖洗干淨。
這個衛生間昨晚是余萍打掃的,客人今天還沒到,不需要打掃,但是如果這樣說了,余萍就要挨批了。伊琳默不作聲,重新沖洗了兩遍,確保清潔劑已經完全干淨。
「這樣就行了?你就沖了兩遍就干淨了?」康美伶不依不饒。
「我確認它已經很干淨了。」她仰起頭,堅定地說。
康美伶瞪著伊琳,就是討厭這個女孩兒倔強的性格,她拿起洗手台上的杯子,從馬桶底部存水槽里舀了半杯水,說︰「你喝了它就證明打掃干淨了。」
在場的人都吸了口氣,她讓伊琳喝馬桶里的水。
伊琳從小就听說過一個故事︰
日本有位郵政大臣叫野田聖子,出身名門世家。野田聖子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帝國酒店當白領麗人,其中有一項清潔工的訓練課程,她從未做過如此粗重的工作,厭惡不已。但有一天,一名與聖子一起工作的前輩在清洗完馬桶後居然伸手盛了滿滿一杯廁所水,在她面前一飲而盡,理由是向她證明經她清潔過的馬桶非常干淨。此時,野田聖子才發現自己的工作態度有問題,根本沒資格在社會上負起任何責任,于是她對自己說︰「就算一生要洗廁所,也要做個洗廁所最出色的人。」結果在訓練課程的最後一天,當她清潔完馬桶之後,也從里面盛了一杯水喝下去,而這次經歷也成為她日後做人處事的精神源泉。
這個故事很經典,伊琳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為故事的主人公。
她打掃得夠干淨嗎?她認為很干淨了,清潔馬桶是卑微低賤的嗎?不,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她是敬業的,從小父母就教育她做好自己的事情,對每一份工作都傾盡全力,現在是證明自己的時候了。
她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微笑著對康美伶說︰「我確定已經打掃干淨了。」
屋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康美伶,康美伶感到非常不舒服,伊琳喝了馬桶里的水為什麼感到受到羞辱的反倒是她自己?
廖鵬轉身離去。她和伊琳沒有什麼可談的,她要去找大先生,只有大先生才能帶給伊琳美好的未來。
廖鵬當天從北京直飛紐約,這就是在世界知名會計師事務所任職的好處,她有去美國的長期簽證。
到了紐約,廖鵬才發現她們與大先生的差距有多大。
大先生的公司在曼哈頓街區的一幢高聳入雲的大廈里,但是要想見到他太難了。
第一天,廖鵬在接待中心預約,即使拿著會計師事務所的名片,接待還是建議她找個介紹人才能登記預約,先別說預約是否能夠成功,她就是連預約的資格都沒有。
第二天,廖鵬決定在大廈門口蹲守。整整一天,連大先生影子都沒見著,而她卻被大廈的警衛驅逐了,並且警告她再出現就送進警察局。
第三天,廖鵬躲在進入大廈的必經之路周圍埋伏,後來發現這樣更不行,誰知道他坐什麼車,走那條道呢?
第四天,廖鵬只能換種辦法,聯系了自己事務所的合伙人,在事務所紐約分部的幫助下終于見到了大先生旗下公司的一位財務總監。廖鵬請他吃飯,希望能夠找機會引薦自己和大先生見面。不想那位財務總監瞪著她說︰「廖,您想見John先生,根本不可能。」
廖鵬心里很不服氣,想當初她坐在北京的酒吧里一個就讓這位John先生深夜自己開車過來和她見面,如今在他的地盤上卻是這種待遇!
第五天早晨,廖鵬從酒店醒來,知道必須采取其他的辦法,問題是根本無法得知大先生的行蹤。總要想想辦法,她翻著的通訊錄,突然,柯管家的名字一閃而過。在酒店別墅里,和伊琳外出的時候,柯管家曾經打過,她順手存了下來。那是個號碼,如果柯管家還在使用這部的話,應該能找到他。廖鵬立刻撥通了號碼,心里默念,老柯,老柯,全靠你了……
听到柯管家正宗的倫敦英語時,廖鵬激動萬分︰「老柯,我需要你的幫助…」
JeanGeorges,米其林三星餐廳,在曼哈頓最高尚地段,總店號稱全紐約最好的法國餐廳,是公認的紐約時尚地標,也成為了紐約考量身份的名利場。最常到這里用餐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明星,另一種就是事業有成,懂得享受生活的商人們。
《都市》里Carrie說過,全紐約最有權勢的女人,就是JeanGeorges中那位決定給不給你位子的領位員,而Samantha說,要證明紐約男人的身份地位,就是看他到JeanGeorges需不需要預約。
現在,廖鵬就在這家餐廳里和柯管家一起等待大先生的到來。這里的位子是柯管家定的,大先生今晚要在這里會見客人,作為老派的英國貴族後裔,柯管家已經作出了巨大犧牲,在他的心目中是絕對不能透露主人行蹤的,但是為了伊他破例了。在餐廳吃飯如果「偶然」遇到大先生應該不成問題吧?
JeanGeorges不負盛名,環境高雅,菜品精致美味,正合喜歡西餐的廖鵬胃口。她曾經發誓要吃遍世界上所有的頂級西餐廳,現在這家恰好在名單里。但是,今天完全沒有心思,她要為摯友的未來爭取最後的機會。
大先生在晚上七點才到,領位員笑吟吟地把他帶到角落里一處安靜的位子上,那里已經有幾位客人正在等著。他坐下來和眾人打著招呼,和從前一樣,只是更加隨意,因為這里是他的地盤,不是陌生的北京。
廖鵬站起來要,柯管家攔住她︰「等John先生吃完再去,要有禮貌。」廖鵬只得坐下等待。
今天的晚餐時間長了些,他們邊吃邊聊,好像討論得很熱烈,廖鵬看了一下表,已經九點了,她沒有時間再等,直接走了。
「你好,John先生,我想和您談談。」廖鵬對著大先生說,用中文。
大先生顯然吃了一驚︰「廖,你怎麼在這里?」他左右看看,好像在找人。如果伊琳也來了,那就是真的驚喜了。
「伊琳不在這里,我想和您談談。」
大先生看看身邊的人說︰「明天早上十點,我在辦公室等你。」
廖鵬等不到明天,現在是事務所最忙碌的季節,已經浪費了整整五天,事務所給她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再不回去,就要被除名了。她已經定了今晚的機票,這是背水一戰,必須成功,為了伊琳。
「我沒有時間去你辦公室,今晚就回北京。要說就在這里說,佔用不了您幾分鐘的時間。如果你不想听,就不用說了。」廖鵬轉身就走,打賭大先生會留住她,如果他心里還有伊琳的話。
「等等,」大先生終于喊住她,廖鵬深深地呼了口氣,成功了。
他對身邊的人說︰「對不起,我和這位有事要談,咱們再另約時間吧。」大家立刻起身告辭。
廖鵬坐下來,大先生問︰「伊琳最近好嗎?」。
「她不好,很不好。」
「康寧沒有時間照顧她嗎?」。他放下手里的杯子,顯然很意外。
「照顧?我只能說承蒙他們姐弟的關照,伊琳生不如死。」廖鵬說得夸張了些,在這麼短的時間想吸引大先生的注意,不使用點手段怎麼行?
「生不如死?」他好像不太理解這句成語。
「簡單說吧,我就見過伊琳兩次,一次在醫院里,病得不輕;還有一次在總統套房里,康美伶讓她喝馬桶里的水。」
「她得了什麼病?」先問重點。
「肺炎,非常嚴重的肺炎,幾乎致命。」
大先生臉色一變,上次空難雖然伊琳被搶救過來,但是肺部受到損害,專家會診的時候曾經告訴他,伊琳的兩個肺中,有一個已經不能正常工作,即使是一般的肺炎在她身上都可能致命。
「現在怎麼樣了?」他拿起,要再聯系肺科的專家馬上去看看。
「已經出院了,不過還總是咳嗽。」
大先生稍稍放了心︰「你說喝馬桶水是怎麼回事?」他又抓住第二個重點。
「您的前康女士,認為伊琳打掃馬桶偷懶,所以讓她喝馬桶里的水來證明已經打掃干淨了。」
他盯著廖鵬,好像在理解話里的意思︰「抽水馬桶——水箱里的水?」
「不是水箱里的水,是下面的水。」廖鵬指了指地上。
那里的水?他突然有點反胃,伊琳不會忍受這個,她那麼倔強,應該把水潑在那女人臉上。
「她喝了嗎?」。還是忍不住問了。
「喝了,我親眼看見她喝下去。」
一股怒火從胸中頂起,他猛地站起來,把手里的餐巾扔在桌子上︰「你今晚回北京?」
「是的,再不回去我就沒有工作了。」
「好,我和你一起走。」
大先生的航班在凌晨起飛,他在飛機上不斷和醫院的人通話,討論著肺炎對伊琳的影響,看來他依舊牽掛著伊琳。
這是廖鵬第一次坐私人飛機,美麗的空姐為她送上可口的餐食,廖鵬此時胃口打開,她要求開一瓶紅酒,最貴的那種。品著美食喝著紅酒,此時心情完全放松下來——伊琳,我帶著你的大先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