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香港電影中對劇本遠不如荷里活重視,但是也未隨意到一晚上就創作出一個劇本這種地步,就算是那些小公司想要拍片騙錢,也要花個三兩天琢磨一下橋段,至少要細細研究一下劇本中的高潮戲份,可是現在劉振偉遞的文件袋里,居然真的就有十幾頁稿紙,比霍東峻自己那些輕飄飄幾頁,拿出去都羞于見人的劇本內容要豐富的多。
「去公司聊。」霍東峻沒有坐在長椅上打開劇本,而是起身對劉振偉說道。
兩人進了霍東峻的辦公室之後,因為公司還未到時間上班,所以霍東峻親自倒了兩杯咖啡,這才坐下翻開劉振偉拿出來的劇本,第一頁的標題四個字︰《猛鬼差館》。
「恐怖片？」霍東峻抬頭看向劉振偉,問道。
劉振偉將嘴里的雞蛋仔匆忙咽下肚,又喝了一口咖啡順氣,這才點點頭說道︰「恐怖——片是香港商業片中成本最低的類型,投資少,回報多,其實這個劇本嚴格來講,算是喜劇片,就像僵尸片一樣,打著恐怖搞笑的噱頭而已,劇本是王佳衛和我一起想出來的,他負責想人物,我負責想橋段。」
霍東峻把劇本慢慢看完,整個劇本的故事如果挑問題的話,那麼就是這個劇本的整體毫無疑問是粗糙的,畢竟是一晚時間搞出來,很多細節都經不起推敲,但是搶眼之處有兩點,王佳衛的人物形象塑造,幾個主角的性格都讓人印象深刻,即使霍東峻只看劇本,都能感覺兩個主角,膽小毫無節操卻又完全自戀的模樣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而劉振偉這個劇本中幾處橋段,都是因為主角這種嬉鬧性格而引出,如果說《僵尸先生》是僵尸喜劇片,仍是在嚴謹的用喜劇來講述一個正常的天師斗僵尸的故事,那麼這部電影已經可以看成恐怖無厘頭喜劇,因為很多橋段台詞,完全不符合片中環境,比如一個罪犯被變成吸血鬼之後,上一秒還獠牙猙獰,下一秒居然被兩個以為他仍是人的主角繼續毆打,打到大喊「救命,警察打鬼啦,警察打鬼啦,我要投訴……」可是等到真的知道對方是鬼之後,之前還威風凜凜的兩人馬上就又嚇到飆尿,讓人猜不到下一秒出現的情節,大跌眼鏡。
整個劇本通篇都是搞笑胡鬧的無厘頭喜劇,一部鬼片被用輕松幽默的方法詮釋出來,而且想象力天馬行空,最夸張之處就是把警隊形象徹底顛覆,這些年的香港電影,要麼就是警察蠢如狗,黑幫逞英雄,比如《英雄本色》和一系列跟風片,要麼就是警察各個都是正義先鋒,勇往直前,程龍的《警察故事》和李休賢的鐵血警察系列則是此派代表,而這部劇本里,整間警察局的人物形象和香港小市民毫無區別,無論是上司還是軍裝,遇到鬼之後的夸張表現都讓霍東峻佩服劉振偉或者王佳衛的度橋水平。
「劇本不錯,不過你確定一百萬真的就夠？我看很多場面似乎有臨記。」霍東峻翻完最後一頁,對劉振偉問道。
劉振偉松了一下領帶肯定的說道︰「差館選在鄉下,臨記就用村民代替,一家一袋水果,保證大家天天歡天喜地的開工,我岳母就在新界鄉下,可能水果都省下,臨記省掉大半錢,主演就選二三線中最廉價的影星搭檔,片酬昨晚王佳衛同我講,二線尾大概是二十萬,三線片酬十萬,兩位主演三十萬,其他主演就找一些二打六頂上,算二十萬,五十萬是劇組其他開支。」
听對方侃侃談著一部電影的開支,霍東峻覺得這劇本很可能是劉振偉嘴里的王佳衛搞出來,而劉振偉研究一晚的成本開支。
「我昨晚點頭,等下正式上班之後,簽過合同我讓人取支票俾你。」霍東峻把劇本拿起來還給劉振偉說道。
「多謝峻少,你同我第一個老板好似一模一樣。」看到霍東峻點頭,劉振偉起身接回劇本,笑著說道︰「八零年,我在英國一家菲律賓投資公司上班,認識那位菲律賓財團繼承人,剛剛二十二歲,最中意看電影,我同他聊天時就對他講,你有錢,不如自己拍電影,喜歡看什麼就拍什麼,結果那家伙第二天就開了張五十萬美元的支票給我,讓我回香港開間電影公司,我從一個公司財務部職員,一躍成為間電影公司老板,你同他一樣,看過劇本就給我一百萬的支票讓我執導筒,我當年未叫第一個老板失望,今日,也不會讓峻少你失望,多謝,其實我想執導筒,是有私心的,香港電影圈最能聚人脈的,就是導演,一開工,劇組都來和你拉感情,等你下次開工再用他,當年余允杭負責電影拍攝,整間公司和外面的劇組都是對他講話,我一個總裁,都無人識。」
看來劉振偉被五年的電影公司總裁生涯刺激的不清,難怪這次回來要做導演,世紀影業大家都只記得余允杭,不記得他劉振偉,連世紀關門,兩人下場也完全不同,余允杭馬上就被嘉禾和金公主爭相拉攏,因為他有導演的身份,拍出過幾部叫好的電影,而劉振偉卻黯然離港,無人問津,因為他由始至終都未被當成電影人,只是個運氣好的掛名老板而已。
「我也相信振偉哥不會讓幾個一直站在你身邊的朋友失望。」霍東峻笑著說道。
自己開了公司之後,才真的手忙腳亂,尤其是樂易鈴飛去日本看市場和片商的情況下,本來比如劉振偉開戲,公司要按照制片流程進行一系列程序,不過好在劉振偉對制片有經驗,把一系列手續辦好,比如資金開支細分,匯報,預測票房收益等等搞掂,讓霍東峻都覺得,讓這家伙跑出去拍電影是不是大材小用,做制片人反而才是適得其所
忙完劉振偉的入職手續和一百萬支出,快十點鐘,鬼佬楓出現在公司來見霍東峻,手里是昨晚幫忙拍的王組賢一組定妝照,本來定妝照這種事是去試妝試鏡時,由劇組方面拍攝,可是王組賢沒見到導演,面試都沒參加就被施男生擋駕,所以霍東峻才讓侯永財幫忙設計個造型出來。
「最近外面未開工啊？」看到杜可楓仍舊是上次簽基本約時穿的夾克,霍東峻問道。
杜可楓搖搖頭︰「跑去為人當攝助算不算有工開。」
攝助就是攝影助理,更直接點就是攝影小工,一部戲三四個機位,每一個機位都有兩個人負責操作,當然,技術含量就不用想,什麼尺寸膠片鏡頭位置之類都是掌鏡的攝影師決定,小工只負責移動軌道,調整鏡頭位置。
「這麼落魄？喂,上次《中南海保鏢》之後,強哥已經兼了兩部戲的現場副導演,你這個攝影指導居然無工可開？」霍東峻詫異的問道。
「香港電影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開工講人脈的嘛,上個月開次工,就是為強仔做副導演的戲掌鏡,結果一半就被換人,換上導演和關系好的攝影師。」杜可楓靠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腦後,語氣有些失落。
香港電影就是個巨大的交際圈,有才華不重要,有人捧才重要,麥子善這兩年在圈中稍稍有了些名氣,之前也剪了上百部電影,可是卻無人識,因為他是為自己師傅幫手,師傅什麼都不做,剪出的電影直接署名,麥子善就只能做隱形人,可是如果不滿,那就連工作就不用想做,有很多人搶著接手。
「公司要開部戲,不過我未打算用簽了基本約的你哪這班人,因為現在財哥也好,燈爺也好,甚至強仔也好,價錢都太高,你有有興趣為這部片掌鏡,投資成本一百萬,攝影師最多也就兩三萬的薪水。」霍東峻想了想,對杜可楓說道。
簽基本約不代表就只能開一家公司的工,而是說公司提供每月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而這班人在公司需要開工聯系時,要優先排出檔期為公司開工,所以劉振偉這部一百萬廉價片,霍東峻都未打電話讓幾名簽了基本約的大咖開工,無它,劉振偉那一百萬完全付不起幾個人的報酬,還是找更廉價的人工合算。
「開,兩三萬也比無工可開要好。」杜可楓听到東一開工,眼楮亮了起來︰「你做導演？」
霍東峻搖搖頭︰「試水的作品,有個新導演要拍,你要價不高,他會考慮,現在就在外面大廳里正在讓人幫忙查消息。」
「我去見他。」杜可楓起身朝外走,兩三萬至少也能讓自己頂一段時間,總比餓肚子要好。
等杜可楓離開,霍東峻才打開信封,看向王組賢的定妝照,侯永財不知去哪個片場,居然幫王組賢做了幕景,有兩張照片是王組賢在燈火如豆的古屋中望向窗外用幕布做的明月,一襲拖地白衣,長發飄散,縱然有一盞油燈點亮,仍然掩不掉王組賢一身清冷,不經意回眸輕笑,帶著絲鬼魅氣質。
「財哥真是盡心。」霍東峻看到第一張照片,就肯定,除了幕景,侯永財一定找來大風扇,對著王組賢的頭發狂吹,才能吹出長發飄飄的畫面。
第二張,看背景是一處山林,卻不是幕景,而是實景,可能是去了附近的山頂取景,燈光打的很到位,能讓人看得一清二楚,卻又拍出深夜的冷寂,王組賢換了一套更顯簡單的白裙,赤著的雙足腳踝處,系著一條紅繩,綴著小小的環佩,雖然面向鏡頭,卻給人感覺她在朝後飄飛離去,頭發由後向前撲來,王組賢面向俏目流轉,紅唇微張,欲語還休。
霍東峻仔細觀察,甚至能看見王組賢身後不起眼的電線,想來王組賢後面繼續是風扇在吹頭發。
「這幾張照片看完,如果徐不點台妹做聶小倩,我都準備自己拍一部女鬼片捧她。」霍東峻望著畫面上幾乎和聶小倩無有太大差別的定妝照,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