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一夜,宋均均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要不嫁人了,但她也明白,即使爹娘再寵愛她,也不可能順她的意,讓她一輩子留在家里,讓外人指指點點、說些蜚短流長。
所以,她肯定得嫁人,但嫁給誰?執著的施友辰?不能!她這顆心只系在唐紹羽身上,已是無庸置疑——
她太笨了,人生重來一回,卻選了這麼坎坷的情路來走,她從不知情為何物,就在她還來不及學會時,就讓自己沉淪,且愈陷愈深,門戶之見是極難跨越的高牆啊。
結論是,付出去的感情已收不回,她得定下心來思考,要怎麼走下一步。
唐紹羽應該是愛她的,這也是她惟一的籌碼,但他有愛到願意此生只有她一個女人嗎?
這個男人很精明、很霸道,更有著非比尋常的自尊,她得做些什麼,讓他回頭來找她,讓他明白她有多麼值得讓他擁有,所以,她必須提高自己的價值,而不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村姑。
但是,她做什麼才能讓他刮目相看,做生意當大富婆嗎?
燭火下,她一手撐著臉頰,看著躺在桌上的五百兩銀票,腦袋再轉了轉,爹娘那里幫她存下的錢也有幾百兩吧,除了一開始在唐紹羽那里干的活,接下來,貼身照料,一個月薪俸也有五十兩……
有錢人的錢真好賺,可她還能做什麼?她深吸口氣,打算先從手邊的事做起,拿來那件閃閃發光的新嫁衣,再拿過桌上另外擺放的絲綢緞子,絲線——
她定視著燭光下閃動著綠光的絲線,腦海浮現丘陵上的那一大片野生桑樹,是了!那塊地無人租賃,而她現在有足夠的錢可以請幾個人幫忙養蠶繅絲,做絲綢布匹的買賣——
這生意她做得來!不管是開布莊、還是種桑養蠶她都會,而且當太君時,接掌百年的老布莊,賣的是供給皇親國戚的昂貴布料,那利潤之高,可是令人咋舌。
這麼一想,她的精神全來了,拿來文房四寶,磨了墨,揮毫寫下該購置的東西、日後的訐劃,能想到的就全寫下來。
第二日,她請爹娘先不去田里,還將方瑩請了來,將自己的計劃告知。
「什麼?要租地,購買蠶卵到咱們這里繁衍,把蠶繭制成絲線、絲織品到靖城賣,還要什麼?賣到外地去?」
宋勇听得頭都要昏了,這麼復雜的活兒,而且,好不容易存到的錢還得全投進去,就怕血本無歸啊!
「是啊,其實我們這里的氣候很適合種植桑樹,一旦有了好成果,也許連我們種稻的田地也能改種桑樹。」宋均均笑著回答。
「然後你要我幫忙跑腿,還給我工錢?」方瑩訝異的看著她,她一樣也是頭昏昏,「可是、可是,日後不是你當王爺的妾,我當你的丫鬟?」
說到這件事,宋均均臉上的笑意頓時不見,但很快的又振作起來,也沒回答方瑩的問題,凝睇著憂心忡忡看著自己的父母,「爹娘仍先忙田里的活兒,我有空也會幫忙的,養蠶繅絲需要不短的時間才會看到成果,所以,暫時不適合大伙一起做。」
女兒避談靖王爺的事,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宋勇皺起濃眉直覺的問︰「你跟王爺——」
李采輕輕的朝丈夫搖搖頭,溫柔的看著咬著下唇的女兒,「均均,這活兒咱們真的做得來嗎?感覺很難。」
她感激的朝母親點點頭,「爹娘放心,我仔細斟酌過,去繡坊學繡工時,其實師父也教了怎麼制絲,一點也不難的。」這是她預先想好的說詞,只能說老天爺的安排極好,讓她在前世今生,都能靠著刺繡的相關活兒養活自己……
沒錯!她已經決定了,如果她的努力還不能將唐紹羽帶回她身邊,她也不強求這份禁不起考驗的愛情,兩人就一拍兩散。
她成不了他的正室,至少還能掌田園,變成一名自立自強的當家富豪。
李采雖送女兒前去繡坊學女紅,但因身子虛,再加上還得到田里做活,鮮少前往探視女兒,自然不知道宋均均的話是真是假,便信了。
所以,她點頭了,宋勇一見妻子贊同,也用力點頭。
方瑩見兩位長輩都同意了,她也義氣的點頭,「好,我也幫你。」
接下來是一段忙碌的日子,宋均均雖然日日東奔西跑,晚上還得撥空完成那件新嫁衣,但她忙得很開心,至少,沒有時間去想唐紹羽。
只是,她不想,不代表不會有人提到他。
附近鄰居總問著,「什麼時候要辦喜事?」
「怎麼沒見你進別莊去?」
「王爺都沒出來騎馬,也不曾進靖城,不用忙納妾的事嗎?」
「還是由你去忙?最近常進城……」
不只她,連她爹娘也被同樣的問題包圍,但兩人只是笑笑的,不多說,以免引來更多流言。
她已經向兩人坦承她不願當妾,所以跟王爺的緣分就此結束。
一句話砍斷曾有的情緣,父母體貼,只是溫柔的握著她的手,沒再多問,不過,替她跑腿,買了一大堆東西的方瑩就不是如此了。
「均均,你真的不去找王爺了?你就不會想他嗎?」方瑩也是知道內情的人,但她實在搞不懂,當王爺的妾哪里不好了?所以,她還是三不五時的勸,就希望好友改變主意,因為,她還是好想到別莊里逛逛,也想當好友的丫鬟,月兌離做農活的日子。
宋均均不想唐紹羽嗎?不!她想他、想到快死了,但那又如何?她不能主動示好,只能以退為進,掂掂她在他心里的重量到底有多重。
「均均,你不覺得可惜嗎?他是王爺啊,長得俊又有錢……」方瑩還是嘰嘰喳喳,沒辦法,好友說不能跟別人說她跟靖王爺的事,她只能拚命跟她說了。
方瑩念功磨人,迫得她不得不向方瑩承認,「我正在撒餌。」
方瑩愣了愣,「什麼?」
「願者上勾。」她又道。
「什麼啦,每次都講些我听不懂的話,我阿娘說讓你也教教我怎麼釣王爺那種大魚,再不行,拿針繡花也是行的嘛……」方瑩又開始碎碎念。
宋均均哭笑不得,但她不說了,她要做的事還很多很多,但最重要,她也最在意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讓唐紹羽回到她身邊。
現在的唐紹羽心情很不好,不,應該說,從跟宋均均大吵那一天之後,就不曾好過,即使金正勝背後的人是誰已查出眉目,但他俊臉上也看不出一絲喜悅。
正廳內,韓易已經稟報過,金正勝在接到唐紹羽的信函後,就沉不住氣的搭乘馬車外出,但前往的竟是顏侯府,會面的正是與皇後交情匪淺的範怡珊,可兩人交談時間極短,交談聲音也小,探子無從得知內容。
為此,唐紹羽還交代韓易要探子將範怡珊的身世背景再查清楚,得知她原本是一名青樓花魁,當年,老侯爺獨排眾議納她為妾,不過幾年,正室就病死——
「你在暗示什麼?」唐紹羽听到這里,開口問。
「不是暗示,爺,從她進門後,前前後後死了五名正室,在老侯爺病入膏肓,根本沒有能力圓房的情況下,為了沖喜,還迎娶賈將軍之女賈嫣希進門,而後三年,顏府經營百年的布莊經歷倉庫失火,一車昂貴布料交貨時遭劫去向不明,還有絲線在倉庫憑空消失三件大事,都是年紀輕輕的賈嫣希處置得宜,才讓布莊生存下來——」
「她也死了?」唐紹羽再問。
「是,有能力撐起大宅子的她突然暴斃而亡,範怡珊認為不吉利,急急火化安葬,一切從簡,不久老侯爺也病死,如今家中管事的就是範怡珊,至于顏仲堂之前在外征戰,回皇城後的事爺也知道了,總之,他長住爆中,鮮少回府。」
唐紹羽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多名正室死亡,難道沒人起疑?」
「外界是指邪門,一個個正室死了,原本,在老侯爺還有一口氣時,族老還想再為他納個正室,但沒有一家願意將閨女出嫁,私下議論,顏府根本是被詛咒了。」
「詛咒?」唐紹羽簡直難以置信。
韓易用力點頭,「沒錯,除了正室皆亡外,賈嫣希的娘家更是遭遇淒慘……」
他將一家幾口如何意外死亡,瘋的瘋、病的病的結果簡述後,「咱們的探子也查到,有不少皇親國戚之所以贊成顏仲堂被皇上封賜至江南,就是怕沾了什麼晦氣。」
提到這事,唐紹羽陷入沉思,他好像抓到某個聯結,但一下子又不見了!他伸手拿了茶杯,輕曝一口。
「前幾日,我記得你說因顏侯府沒有正室當家,掌權的範怡珊頻繁進出皇後寢宮,也常常出席皇親國戚舉辦的各種筵席花會……」
「是。」
「金正勝找的是她,顏仲堂卻是皇上的私生子,有沒有可能,這一年多來,顏家發生的事全是皇後在範怡珊背後指使的,讓外界對顏家有不當聯想,屆時,就算顏仲堂是皇上禪位的對象,也會遭受文武百官質疑,擔心壞了國運,文武官員或皇室成員會不會也受詛咒而亡?」
听了他的揣測,韓易點頭,接話道︰「爺是說,就算沒有皇室成員死亡,皇後也會制造那個假象,致使人心惶惶,顏仲堂永遠也坐不上皇位。」
唐紹羽表情更為嚴肅了,「沒錯,範怡珊是皇後的棋子,由她這個小妾扮演殺手,的確不會太顯眼,金正勝找上她,代表範怡珊就是他跟皇後的傳話人。」
說到這里,他沉默了,金正勝宣布他的雙腳廢了,那麼那場意外呢?他看向韓易,「記得嗎?在意外發生的前一天,我難得患了風寒不得不在府內歇息,因是皇上器重的臣子,金正勝奉命到府內把脈開藥。」
韓易像是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爺不會是認為——」
「不是藥有文章,就是金正勝有問題,不然有什麼理由會使我像瘋子似的騎馬奔向懸崖,不理你尾隨在我身後追趕阻擋?」
唐紹羽想到那件詭譎的意外,臉色更沉重。
惟一知道他自殺似的騎馬墜崖只有韓易,也是韓易不要命的施展輕功下崖救他,但還是差那麼一步,他已墜崖身受重傷……
每個人都想知道他怎麼會突然騎馬墜崖,他跟韓易說法一致,說是馬兒突然不受控制,但實情是他像失了魂、著了魔,驅策馬兒前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再派探子去查金正勝習醫的過程,包括他可曾拜任何邪門歪道為師,總之,任何細微末節都要去查。」
「是,我立即去辦。」韓易頓了一下,還是開口問︰「爺真的不要我去找均均——」
「不必了!你快去辦事。」
韓易欲言又止,但還是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