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蕭輕塵肯定地吐了一個字。一是答應申鐿博的請求,再是相信了游晨晨的話。
一時間,三人嘴角都含著笑,一臉的春風撫過。
又一杯茶後,申鐿博站起來去洗菜,準備午飯。
師徒倆聊天模式繼續。
「上次酷維給‘塵土’辦完畫展沒敢來見我,說有急事,就回了美洲。」蕭輕塵示意游晨晨再換一壺茶︰「他可能太在意我的話,怕我要求他帶‘塵土’來見我。他雖然不知道申鐿博經常來我這里,可是怕面對面的對我撒謊。他一撒謊時,藍眼楮就變淺。雖然我從沒說破過,可是他好像就是不自在。」
「你是我們的老師,誰的小動作、小心眼都逃不過您的法眼。」游晨晨換了壺茶,給蕭輕塵奉上,然後說︰「酷維怕對你撒謊是一方面,他家里有事也是真的。」
賣了個關子,喝了一杯茶之後,大喘氣的游晨晨才笑說︰「不過,是喜事!他老婆給他生第二個孩子了。他一直想要個女兒,又沒如意,又是個兒子。」說到後面,游晨晨話里都有些幸災樂禍了。
「好!好!酷維結婚四年,生了兩個孩子。想起當年他對杜顏汐的緊張樣子。唉——結果還是娶了個美洲姑娘。」蕭輕塵真是對什麼事都清楚。他又吃了一塊甜點︰「杜顏汐當年精神失常入院。我去看她時,她找機會和我單獨談話了。拜托我多關心酷維。那是個非常聰明的有靈氣丫頭,初入A大我就注意到她的畫了,只是選專業時她選了國畫。我是想在她讀研時收到我門下的,可是她竟然選擇放棄讀研,然後去了無字居。她惹上麻煩也是因為在無字居認識的人,是我的錯。當她蓬頭垢面、兩眼淚光對我一跪,只為讓我照顧酷維的情緒時。我明白她是借瘋月兌身A城,我明白我作孽深重。」
終于有些明白,為什麼導師蕭輕塵會老的那麼快了;因為他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責里。一時間,游晨晨只知道機械的為導師添茶,不知如何出語安慰。當年,杜顏汐在醫院瘋的不認識任何人,誰想來都無法接受。可是蕭輕塵卻知道杜顏汐沒瘋的真相,他沒有戳穿也是為了杜顏汐能順利月兌離盧輝的掌控。他盡力了,不需要用自我折磨來贖罪了。
好在,思緒紛亂之後的游晨晨很快就恢復理性,告訴導師杜顏汐離開A城後的寧靜生活,是不是會減輕他的自責。于是,她說︰「我在杜家坪住了幾個月,顏汐過得很好,有一個很愛她的哥哥……那里的村民很純樸,都對她保護有加。我在那時,有次雪天凍在山里出不來,全村的青壯都出動幫她找我。作為‘塵土’的這幾年我一直沒聯系她。不過按說她應該也結婚生子了,過段時間我去一趟,看看她,讓你對她完全的放心。」
「她過得好。好!我從沒在酷維面前問過杜顏汐的情況,酷維也從沒說。我一直想知道村顏汐離開A城之後的情況。」蕭輕塵又底下頭強調自己的罪孽︰「畢竟她是在無字居惹上的麻煩。」
導師的背為什麼佝僂成這樣,也和他總在自責自己的罪孽關系太大。那些自責就像一個巨大的包袱,壓得他直不起腰。
要不是說,有良知的人千萬別做錯事,要不最後自己就能把自己懲罰了。
「茶涼了,我給你再換。」游晨晨想把蕭輕塵從自我懲罰中解救出來。換了茶,她說︰「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的。我、杜顏汐、蘇師姐,無一例外,和家勢無關,不管選擇了哪條路,都是要自己承擔後果,自己硬著頭皮走下去的。酷維說蘇師姐在國外眼楮好的比較快,現在也有孩子了,生活安定如意。」
游晨晨的話還是起了一定的作用,蕭輕塵抬起頭時,還特意的直了直再怎麼努力也直不起來的背︰「蘇蓮娜也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你們的人生雖然都不太順利,也總算走過來了。你說得對,你們都是堅強的孩子,硬著頭皮挺過人生的坎坷歷程。」
「關于‘塵土’就是游晨晨的事,我和酷維電話里說了,先不告訴蘇蓮娜,省得她沉不住氣,著急回A城。如果她是單身,那就不怕折騰她,可她現地動身就要帶兩個孩子,十分的不方便。所以導師和蘇師姐通話時,先不告訴她。」游晨晨突然有這一叮囑,也著實為蘇蓮娜著想。當然她也給申鐿博說過,盡量不要張揚他的老婆回到A城了。至于進進出出的被有心人看見,貼到網上去了,那也是沒看辦法的事。
「對于蓮娜,我是最愧疚的。我不會因為守不住嘴,讓她平靜的生活再起波浪的。」蕭輕塵話音底沉了很多。
「我知道導師的愧疚。蘇師姐都對我說。」游晨晨本意是想說她能理解蕭輕塵愧疚心理。
「你知道?蓮娜都對你說了什麼?」蕭輕塵追問地很緊。
游晨晨一時語結。她好像說錯了什麼,不應該說自己知道。難道她把蘇蓮娜和蕭輕塵曾經的感情說出來?說是忘年戀呢?還是師生戀?總之,忘年戀還是師生戀都不應該再出現的蕭輕塵身上;他實在不能再隨更多的譴責;不管那譴責來自他自己的良知還是社會。
在內心衡量良久,游晨晨才說︰「蘇師姐說沒有你,她不會來到A城。你是她的資助人,至于其它的事情,她沒有多說。」
「我們這一輩人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多。唉,我也不願意對她多說。」蕭輕塵又在吃甜食。
「是的,對于你們那一輩人的經歷我們是陌生的。」游晨晨對于父輩們了解了之又少,她的成長中只有媽媽游然;就算到如今父親也從不對說起往事。
「我們這一代人幾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又戳心的無法忘記的過往。」蕭輕塵往後靠上沙發,頭看著實木為梁的天花板,緩緩又說︰「我如果小時候就把蓮娜接到A城,她可能性格就沒那麼好強、固執、偏激,也不會和申耀庭走到一起……」
「小時候就接她回A城?」游晨晨有些糊涂了,蘇蓮娜沒有說過,是從什麼時候和蕭輕塵認識的。
「好吧,既然開了頭,我就把蓮娜的身世都告訴你吧。或者以後她想知道時,我不在了,起碼你可以告訴她。」
「哦。」游晨晨機械地答應。
蕭輕塵限入多年前的回憶中,緩緩在對著天花板說︰「藍沁和我在一個四合院長大的,我們同班,有相同的愛好——畫畫,是真正的青梅竹馬。我們的父母都是高知,而且都是就職于A大。如果沒有那場支邊的潮流,我和藍沁可能就理所當然的結婚了。事以願為,人不能和命爭。我們的父母都成了臭老九。雖然沒受什麼批斗,可是希望我們離開A城,遠離無法預知的斗爭。那年,我十八藍沁十七。我們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到了目的地。那時年青,又有精神支柱,生活雖然極清苦,卻也承受得了;有時候還會畫幾筆速寫,用沙堆幾幅畫。好在,我們是最末的下鄉流,沒呆幾年就遇上了回城潮。父母寫信,當然是要我回城參加高考的。回城是要當時的公社批條子的。名額有限,只有我能回城。藍沁就留下來了。臨走時,她對我說,她會來年再努力爭取的。回到A城我才知道藍沁家遭遇了大變故,被人巫告寫反動論文,夫妻倆在海邊散心時,又被說成了是要偷渡叛國。結果他們百口莫辯,死于對世道的絕望。在A城沒有直接親屬,藍沁是回不了A城了。我給她寫信,讓她安心等我,我大學畢業就去找她。她沒有回信。我覺得她是有些生氣,于是再寫,寫了數十封,都沒有回音。好不容易大學畢業,我說要去找藍沁,父母把所有的積蓄給了我,讓我一定找到藍沁,先帶她回A城,工作、戶口什麼的,給她父母評反了就能解決。那時候出個門是要申請很久的介紹文件的。我離開藍沁四年後的秋天又來到了當年我們一起下隊的地方。」
「你找到她了,是吧!」游晨晨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忍不住插嘴。
「是的,找到藍沁了。不過她已經嫁人了。嫁的那個人我也認識,具體大名有沒有我不知道,村里人都叫他‘石頭’。為了讓我相信她結婚了,藍沁把結婚證給我看了。結婚證的登記的名字就叫蘇石頭。蘇石頭是老實又勤勞的一個貧農,雖然他是個不錯的農民,可是怎麼也配不上藍沁呀。可那時藍沁身邊已經有個豆牙菜似的小姑娘拽著她的初布衣服。」蕭輕塵模了一把老淚。不知是因為戀人出嫁了新郎不是他,還是因為接下來命運更加殘酷的捉弄了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