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清晨六點,申氏海豚別館的主客廳里,一個連跪姿都很直的身影出現在客廳中央。
他已經跪了半小時了,主人韋儀芳還沒出現。
外面的大院里,走來走去來來回回走了半小時的分明就是申鐿博。他不停地張望,一時看向客廳大門,一時看向別館大門。
直到申橋和申耀庭的車分別到來時,他忙走過去給兩輛車開門。
他先開申橋的車門。
申橋坐在里面長呼著氣,沒有下車。于是他又讓車門開著,又去給另一輛車開門。
好在申耀庭應門下車,和申鐿博對視了一眼就去申橋車邊。
申耀庭和申鐿博就等在申橋的車門前,看著里面突然間無黑發的申橋。
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足足有五分鐘,申橋慢慢在挪動了一下,先伸出一只腳似是要下車,只是那腳著地時,都感覺有些抖動。
申鐿博忙伸手扶。
猶豫了一下,申橋還是把手伸給了申鐿博。
雙腳都著地了的申橋腰還是有些彎,慢慢地直了幾秒鐘才算是站定了;然後他示意申鐿博放手。
一臉驚愕的申鐿博試探著放開手。昨天下班,申橋還不是這個樣子的,看來今天臨晨這個電話對申橋打擊太大了。
申橋走在前面,申鐿博和申耀庭在後面一步一跟。就短短地兩百米,申橋走了足足有十分鐘。他的步子還是很穩的,就是太慢,像是每一步都要把大理石走道踩出一個腳印似的。
或者是因為走得太慢,或者是因為走得太辛苦,申橋經過申鐿楠身邊時節奏沒有改變,直接走去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
申耀庭坐在了申橋旁邊的另一個單人沙發上。拐角處的三位沙是留給韋儀芳的位置。這長輩們吧,也真是講究,在申家鎮的老宅座位講究吧,那還情有右原,在這海豚別館也是一樣的講究就有些多余了。
看著兩位長輩坐下,申鐿博想著就等韋儀芳了。
申橋都到了,韋儀芳也應該出來了呀。
由于心虛,申鐿博不敢進去摧韋儀芳。
事先,申鐿博和游晨晨商量的不是由申鐿博來做申橋的工作的嗎?怎麼一夜之間又像是三堂會審了呢?
還得從蘇蓮娜那邊說起。
話說,蘇蓮娜對申耀庭說這個事時,也是極晚了,兩人情濃意濃過後,蘇蓮娜才小心翼翼地吹了那個枕頭風。
開始申耀庭是極反感的,說︰「天下女人那麼多,為什麼他就要沾染申燕?」
「申燕不是親生的,和申氏沒有血緣關系。」蘇蓮娜又強調了一遍申燕的身世。剛才為了防止申耀庭沒听完就發怒,她是先從申燕不是父親的親生女說起的。那時申耀庭還回答說听說過這事。怎麼一說到申燕的孩子是申鐿楠的,申耀庭就上火了呢。
「外人怎麼看?外人會關心是不是有血緣關系嗎?外人只會說申氏族內通婚——更難听會說,申氏男的找不到老婆,女的嫁不出去,才會族內通婚。」申耀庭向來話不多的,怎麼一到這件事上,聯想了那麼多。
「听我說,息怒,息怒,听我說。」蘇蓮娜可不希望申耀庭向不好的方向越想越遠,伸手抱著申耀庭的胳膊,見申耀庭喘息平和了一些,才又緩緩的接著說︰「耀庭,咱們倆當初在一起,見不得光,不被社會道德、法律所容的。可是我們還是偷偷在一起那麼多年。原因就是我們之間有愛。」
當然知道蘇蓮娜想說什麼,申耀庭說︰「申鐿楠的問題和你我的問題不一樣!」
「世界這麼大!哪有兩段一模一樣的感情呀?」蘇蓮娜說得是大實話。感情永遠重復不了,就算讓一線演員來重演一段感情都不太可能完全一模一樣。
申耀庭沒有出聲,是認同了蘇蓮娜的這一觀念。
于是,蘇蓮娜接著說︰「只要感情真摯,兩人是真正的相愛,我們都應該祝福。那麼申鐿楠是你的佷子,申燕在輩份上是佷女,你就接受不了了?既我所知,他們一起長大,兩情相悅也是那麼多年了,可是一直寧願男不娶女不嫁的兩地守著,也是為了守住申氏的那一份家規名譽唄。能默默相守那麼多年,我認為這份感情是真的!是必須要祝福的。好好的一對年青人,總不能一輩子就那麼耽誤了吧?幸好,不有血緣關系。那做為他們的六叔六嬸,是不是應該操一下心?」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之後,申耀庭說︰「申鐿博兩口子最近是不是專門忙活這個事?他們應該早就知道。申鐿博這小子一直裝得什麼也不知道似的。」
「他們早知道也好,要不,申燕就真沒落腳處了。那孩子雖然在申氏這棵大樹下長大,可是從小也是沒娘的孩子。再來個未婚先孕,還被人嫌棄,那得多強大的心理,才能承受?這不,雖然有申鐿楠夫婦護著,可是長病了!孕婦還不能隨便用藥。我上午去看了,那一張小臉臘黃臘黃的,跟自然災害年代里走出來似的,可憐著呢。哎——不知她那個娘為什麼那麼狠心,扔下孩子失蹤了。」蘇蓮娜說到這時,不出聲了。她本來是想感動申耀庭的,卻不想先感動的是她自己;因為她也想起她的娘來了。她的娘在她的印象里只是一個名詞了,可是她這時卻突然覺得沒有娘的人生就是缺失了一很重要的一塊,無能過得多好多富有,那一塊都是補不齊的。
明顯的能感覺到蘇蓮娜的情緒低落下來,申耀庭伸手把她拉進懷里暖著,輕聲說︰「好吧,我不明著反對。你沒事時多去看看申燕就行,不要插手太多;畢竟這是和申橋、申貴有直接關系的家務事。這兩人都向來護短,手段也非常人能預料。他們心目中申氏的名譽高于一切,會極力維護。當然,如果我能說上話時,我會說的。」
「嗯,我知道了。老公,我會按你說的做。晨晨說申燕這樣子的,最好事情早些解決,估計最近就會捅破這個事。我真得好擔心呀!好在老公你答應幫著說話。」申耀庭明著答應了,蘇蓮娜的態度立馬轉變的,情緒也跟著喜悅漣漣,話柔得都能擠出水來。
「申橋不是一般的頑固,這事得先把個預防針。」申耀庭是個軍人,軍人的作風就是既然決定做了,就趕緊把事情做完。他起身就拿著手機去了陽台。
床、上,蘇蓮娜給游晨晨發了個短信。
這一夜,申橋只睡到了轉鐘一點,因為在一點這個時間,他接到了申耀庭的電話。申耀庭直接告訴申橋,申燕和申鐿楠相戀了很多年。
「哦——」申橋答應了一聲,並沒有多激動,好像也在他預料之中似的。只是申橋頓了頓又說︰「天不早了,沒其它的事,就先掛電話吧。我還要問問鐿楠。」
申耀庭本來想安慰兩句申橋的,可是發現自己天生就不是安慰人的人,于是只有和申橋道晚安。
申橋給申鐿楠打電話,問的直接︰「申燕的孩子都好幾個月了,你是不知道呢?還是裝作不知道?」
申鐿博竟然只稍猶豫就月兌口而出︰「我知道呀,我托大哥大嫂幫我照顧著的。」
「好好好,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看著黑夜,申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此時如果他能吼出來,胸口可能也沒那麼難受。只是,他吼不出來,這是他多年來形成的習慣,越大的事越壓抑著情緒。
「爸,我們這不都是怕你動氣,才沒告訴你的嗎。」電話那頭的申鐿楠根本看不到自己父親的表情,還真會順桿爬,順著父親的話說︰「現在知道也不晚,幫我想想辦法,我想早點辦婚禮,給燕一個交待。」
「結婚?說得比唱得還好听。還是你們年青人敢想,異想天開的事都說得跟家常便飯似的。」申橋的話幾首是牙縫里擠出來的。
「爸,你不會是真不同意吧?」申鐿楠這才感覺問題比想象中的來嚴重,從心底升起一種惶恐包圍著他。這是他在亞熱帶叢林里接受生存訓練,身中劇毒時,才出來的感覺。
「我什麼時候和你裝矯情,假裝不同意?」申橋的話越來越輕松了似的。瞪著黑夜的眼神也慢慢收攏、微眯,然後完全閉上。他沒有掛電話,只是任由兒子在電話里不斷的說「爸,我錯了,你罰我吧,別難為燕兒……」「爸,我真得知道錯了……」。
兒子這樣的低姿態地乞求,申橋是第一次听見;因為兒子從小就聰明、心眼多,知道什麼不能做,什麼能做,不會把事情發展到求父親原諒的程度上。
從來,申橋對兒子也沒有多麼溺愛過,當然也沒有多麼嚴厲的懲罰過;因為他認為他申橋的兒子就是比別人懂事,不需要太操心。只是,他沒想到,兒子第一次違他的心意做這樣一件事時,他只感覺被人當頭一個悶棍,真的什麼抵抗能力也沒有了。他沒有再回一個字。可是他也睡不著,就那麼閉著眼楮,姿勢也沒有改變。任這一沉重打擊,把他的思維滑向無盡的黑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