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言對葉平舒看來只有那麼一個來歷的問題,而水馨麼,她的問題倒是很多,可這會兒卻千頭萬緒的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葉平舒就更是,似乎沒人問他問題,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一時間,三個相伴了數月,並肩作戰的三人之間徹底沉寂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林楓言忽然再次開口,「現在安全?」
葉平舒似乎松了口氣,「應該沒有其他始魔,是安全的。」
林楓言就不吭聲了。
然後他居然就原地坐了下來,四周依然彌漫著的煞氣,瞬間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往漩渦的中心沒入——林楓言的額心。
水馨張口結舌——
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林楓言居然開始沖擊引劍期!
四周的血獸本來都安安分分的趴著,這會兒卻有些躁動。但葉平舒僅僅是幾聲叱喝,血獸們竟然又都平靜下來。
葉平舒慣性的向水馨解釋了下,「妖魔和血獸,都從始魔的尸體上誕生。不同的是,正常情況血獸誕生的幾率很低。多半得活著的始魔手動制作——所以,始魔對血獸的控制力是最強的。但控制權轉移也容易。」
水馨依然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問他,「始魔也有靈魂嗎?」。
葉平舒往腳下的尸體看了一眼,「有,不過形態和我們不同。至少在前一次大戰的時候,似乎沒有反過來吞噬妖魔的功法。」
水馨又不吭聲了。
她忽然邁開步。走向葉平舒。
葉平舒詫異,竟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水馨也沒管,她蹲。將地上唯一保存完好的東西拿了起來——那對生死同心佩。
葉平舒身上的東西,衣服、丹藥,全都在崩散的劍氣下尸骨無存。唯有這對上古之物例外。
在葉平舒之前那套衣服破碎的時候,這一佩一環跌落在地,卻是完好無損。
撿起這兩樣東西,水馨挺平靜的看著葉平舒,「然後呢?」
這聲「然後」真是意味深長。
然後……既然控制了妖魔。那麼肯定要帶著妖魔大軍殺回去。若非如此,何苦要深入深淵?難道真是听組織的話找空間裂縫?
但葉平舒,水馨的「然後」。肯定不是問的這個。
這太理所當然了,水馨不可能想不到。
葉平舒想起來,自己說過一聲「對不起」。
但他對吞噬始魔這件事其實挺有信心,有相當大的把握。水馨和林楓言不至于受致命傷。事實也果然如此。
那他那時候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紫色的眼眸黯淡下去。葉平舒還是說了實情,「從出生起,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想要取代始魔,總得付出代價。如今我自廢劍元,也只能這麼走下去了。我如果還要繼續修煉下去,甚至,想要繼續活下去,也只能倚靠始魔和妖魔了。靠他們的核心里都有的‘噬魂’。」
也就是說。葉平舒以後只能生活在有妖魔有始魔的地方。
他成了始魔的一員。
水馨確認了這個事實,再再次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會兒。她才徹底肯定,葉平舒一次次的解圍、幫忙,言行中透出的神秘感和幾個月的並肩作戰,讓她的感情在不知不覺間就超出了界限。
所以……
最開始醒來的時候,她的目標不過是想法從組織逃出去。
向葉平舒說出自己的超感知的時候,「結盟」的念頭也至少佔了一半。
可到了後來,她卻理所當然的站在反抗組織的立場去考慮,去擔憂。
還能是因為什麼呢?
可是啊,縱然感情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積累,她會一直都一無所覺,卻絕不只是因為沒有經驗,處境又險惡的緣故。
葉平舒始終親熟的態度,也是原因之一。
因為他從未疏遠,遑論拒絕。
但他不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吧。甚至他可能比她更早意識到。所以才會說對不起。
他一出生就有了與生帶來的使命,這使命從未改變,于是他只好對不起。
那麼最大的問題或者是,葉平舒在察覺到她的心思之後,為什麼沒有疏遠或者拒絕的表示?
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不願意處理?
水馨到底是個女孩子,這會兒她連正在沖擊引劍期的林楓言都顧不上了。哪怕這滿是煞氣的環境,勾引得她的兵魂本能蠢蠢欲動。
但她對這份感情的心思,顯然也不只是一般的心事。
這大概也是兵魂的害處。從感應到兵魂,一般的身體應激反應,那些激素誘發的情緒就不怎麼影響得到人了。可在同時,情緒也更容易印刻到魂魄真靈中。出自靈魂的情感,又哪有那麼容易壓制?
是以,一旦想到這些事,水馨又哪里管得了其他?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該開口問。
之前是劍修艱難的處境、組織的不懷好意讓她無暇他顧,從沒機會好好理清。現在……問了又還有什麼意義?
水馨盯著手上的玉佩看,氣氛再次凝滯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水馨忽然發現,除了她自己,還有兩道目光凝在這玉佩上,或者說,凝在她的手上。
是葉平舒。
再然後,漫天的煞氣漩渦忽然加速,簡直變得狂暴起來。林楓言的額頭,更是再次出現了那個青龍圖騰。
圖騰青翠欲滴,仿佛還發出一聲輕鳴。
這聲輕鳴將四周的煞氣全部震住,在水馨的感知里。狂風暴雨一下子就變成了風平浪靜。
林楓言的氣息,卻在同時變得徹底不同。
「原來如此。」葉平舒所有所思,「林楓言的兵魂強化。就是血脈強化。」
水馨揚了揚眉——他現在考慮的是這個嗎?
但這麼一句,就讓她「要不要問」的糾結消失了。
不多時,林楓言就神清氣爽的站了起來。完全看不出來剛剛沖了一個大關隘。但是當然,對一個兵魂九品、在大貫通時就能達到劍意二境的天才來說,大概這修行路上的第一個大關隘也確實是算不了什麼。
且鑄就鍛劍台,林楓言的眼力似乎也好了不少。
他看見站在一起的水馨和葉平舒,微微揚眉。直接問,「一起走?」
這個一起走的意思,自然是讓葉平舒先招上他的妖魔大軍再說。
但葉平舒搖了搖頭。「不行,我現在驅散它們沒問題,要整合還要點時間。而且空間裂縫那里也要處理一下,至少短時間內。得避免第二個始魔進來和我搶控制權。
「而且說到底。以現在妖魔的實力,就算是掌握了它們,又能把組織的高層怎麼樣?那些元嬰長老們要封秘境,甚至都不會靠近這座島,更不會來地下!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劍修們逃出去一個是一個。讓本命魂牌別被組織毀了。所以,還要看防線那邊的局勢。你們先回去,和我他們找機會商量一下。就說第一步已經完成了。我會盡快跟上的。」
林楓言不言不語,但他確實如葉平舒所說。是個聰明的人。
听見葉平舒說得這麼條理清晰,他也立刻就明白了——確實,以現在的情況,能逃出命去就不錯了。
真要向組織報復,也得先月兌離了掌握再說啊!
葉平舒看他們一眼,又強調,「尤其是你們。我他們,當初為了離開這里,都是立下過魂誓的,不能泄露組織的事。這已經是為了不影響修煉,盡力爭取了好幾代的結果了。你們還沒有立誓,又是樹神的後手,你們就更要逃出去。」
頓了頓,葉平舒猶豫了半晌,又看著兩人繼續道,「沒弄錯的話,既然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準備封秘境的範圍應該都已經被組織封鎖了。就算是島上的傳送陣還能用,傳送陣的另一頭是個什麼模樣也難說得很。但你們兩個,是首先要保的。要是有什麼萬一的情況,你們要先保住自己。因為你們才是最有指望能除掉組織的人。」
听到這兒,林楓言少見的露出了一個非常明顯的、可以說是「茫然」的表情。
他挺認真的問葉平舒,「我會管別人?」
葉平舒一滯——好吧,要是有逃走的機會,林楓言會管別人麼?
他的目光終究忍不住的掃到了水馨的身上。
「我會管嗎?」。水馨也略茫然。
葉平舒有些無奈的看著她,「你應該也是很聰明的啊,樹神賜福的時候,你也該從樹神那兒知道了不少事吧?剛到木組的時候就知道處處隱藏了。結果你連自己心不夠硬都不知道嗎?」。
水馨默然。
她心不夠硬嗎?
當然,好吧,要是心夠硬,當初就不會只想做後勤。她也騙不了自己,當初那麼做的一大原因,就是因為怕見血,連貓貓狗狗受了傷都會同情心泛濫的人說心硬什麼的也太沒自知之明了。
所以,不是完全沒有仗劍江湖的俠女夢,但她更怕把自己坑死!
現在她倒是習慣了戰斗,可至今為止,殺的全是以人類為食的妖魔,還要是沒有血可流,連尸體都不會有長相又可怕的東西……
一個人都還沒殺過呢!
「只是……」
糾結了一會兒,葉平舒還是開口了,「其實心軟也不是壞事,只是,世上的事不可能兩全其美,有時候必須要取舍而已。不管什麼劍意,劍修要的都是認準了就一往無前。你之前那樣壓抑自己,才是更糟糕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