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箋這會兒其實也為難得很。
在棲鳳山留到了最後的姑娘們當中,她的醫術是非常出色的。但也僅限于凡人身上的病癥——棲鳳鎮上絡繹不絕的求醫者,也給了她相當的經驗。
可妖獸是禽獸界的修士,和它們扯上關系,一切都會變得麻煩很多。
比如說海蛇的妖毒。
即使這孩子幸運的在剛中毒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她面前,都是一件麻煩事——一般的藥物,進行常規的炮制,不管怎麼搭配,都是沒有辦法驅除妖毒的。
這時候需要煉丹術的輔助。
煉丹術不用凡火,以法器法術煉藥,對藥性的萃取凝練要深入得多。
可華箋的修仙資質,是水木土三相靈絡,並不適合煉丹術。
她最開始答應那婦人,不過是抱了幾分僥幸心理而已——在她的儲物袋里,也是有幾枚解毒丹的。
但現在那孩子的情況,顯然已經不是普通的解毒丹能搞定的了……
看著那婦人慢慢變得絕望的神情,華箋也是心中難過。也只好指望對方倘若要罵,也別罵得太狠了。
照著棲鳳山的教導,一定程度的遷怒是可以容忍的,不計較、安撫下去,也能顯得大度。但若是超過了一定的限度,措辭過于激烈的話,那就是強壓也得壓下去了。
涅槃教行善歸行善,卻絕不能讓人覺得軟弱可欺!
一旦讓人覺得軟弱可欺了,什麼感激、崇敬、信仰之類的情緒就都不要想了。
紅塵念火也就成了天邊的東西。
幸好。被華箋難掩緊張的看著,那婦人雖然確實慢慢理清了華箋和溫言鈞的言外之意——對她的孩子,他們都沒有辦法了。
但她並沒有爆發。
只是。她的眼楮漸漸失去了神采。雙腳無法再支撐她的身體,她跌坐到了地面上,雙手勉強撐住地面,沒讓她徹底癱下去。
「怎麼會這樣……」
走廊上還有一些沒散去的、其他的病人家眷。有些是認識這個婦人的。雖他們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但這邊的動靜還是注意到了的。
一個年紀較大的婦人忍不住問,「娘娘,那孩子果然沒救了嗎?」。
水馨離這個婦人更近一點。
但她委實是不能適應「娘娘」這個稱呼。何況她對于妖毒什麼的一無所知。是以。哪怕她看出了華箋的束手無策,可她依然沒。
華箋艱難的在房內點了點頭,「我無能為力。」
「天哪!」得到了最終的確切答案。作為母親的婦人徹底失去了力量。她捂住了臉,低聲哭泣起來。就在華箋一聲嘆息,想要離開的時候,婦人又強自撐了起來。膝行著往床榻而去。
她的表情充滿了自責。而且毫無生機。
忽地……
「其實我覺得還是有一線指望的。」溫言鈞忽然開口。
婦人猛地抬起頭來,華箋和許山隱也十分驚訝的看著他。
溫言鈞聳聳肩,回頭問,「我想問一下,這里有沒有和這對母子一起逃難過來的?」
圍觀的人群有些模不著頭腦。
溫言鈞是實打實的貴冑的氣質。普通人對準聖女身邊的這一類人也是很有認識的——這樣的人,能有些行俠仗義的心思已經不錯了。哪里會為一個將死小兒的病情盡心盡力?
但不管怎麼說,溫言鈞的身份肯定不低!
他開了口,也沒人敢無視。很快就有人道。「葛全福就是和她一起逃難過來的!」
一邊又有人推了那個殘疾的中年漢子出來。
葛全福一臉忐忑,「有什麼事?」
溫言鈞指了指床上的小兒。「我問你,你們在逃亡的路上,有沒有見過和這個孩子一樣昏迷不醒的人?」
葛全福愣了一下,「和這孩子一樣?中了妖毒的,只剩下這一個孩子了!」
溫言鈞搖頭,「這麼說吧,你們逃亡的路上,有沒有倒地昏迷不醒的人?」
葛全福看著就有點不自在了,低頭道,「那自然是有的。受了傷的、餓的……只是小民逃難,能顧得親眷已經很不容易。那些暈倒的人,要是沒了親眷在側,又能怎麼辦呢?」
溫言鈞見他始終不能領會他真正的意思,不由得皺眉,向四周發問,「那麼,在這個醫館,又有多少昏迷不醒,卻能喂藥吃食的?」
這個問題倒是好回答。
目前圍觀的人,至少都在醫館待了好幾天了。而能夠拋下親眷來「看熱鬧」的,平日里自然也會打探別人的情況。這個問題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的答了。
少說也有十來個名字。
溫言鈞就道,「華箋姑娘,若是可能,麻煩你一一的去看一看,看看可有昏迷得和這個孩子一樣,不知道緣由的。」
華箋已經有些明白溫言鈞的意思了,立刻就點頭應允。
許山隱卻有些憂心,「就算是知道了另外一種是什麼毒,難道就?」
溫言鈞笑道,「我記得路上听說過,青虹姑娘是會煉丹的。如果這另一種毒素只是讓人昏迷,華箋姑娘你又束手無策的話,不如請青虹姑娘看一看。也許青虹姑娘能煉出合適的丹藥來呢?」
華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就是許山隱,都是欲言又止!
溫言鈞的話當然很有道理。可不說華箋,就是許山隱,想到日常里青虹的態度,都有些懷疑——青虹肯出手為這些普通人煉丹?
走了這麼十天出頭,還沒人見青虹出手煉丹過呢!
至于水馨。
她當然也不覺得青虹會為了普通人煉丹。但重點不在這里。重點是,她總覺得這個溫言鈞出這個頭,是有什麼圖謀!
但她還是袖手旁觀了。
因為……若是真的求到青虹那里。青虹的反應,她也挺感興趣的!
華箋想著青虹如今到底頂著準聖女的名頭,就到底還是一個個的去瞧了那些昏迷不醒的人。
水馨倒沒有跟著去,反而趁機仔細的觀察了個小男孩一番。
男孩不到十歲,但令人驚訝的是,昏迷了十幾天,他看起來竟然並不顯得枯瘦。按照他母親的說法。他能夠喝藥、進食——所進的食物竟然並非是流食。而是只要把食物送到他嘴邊,他就會自動啃食!
也就難怪不算枯瘦了。
只是這麼一來,他身上的情況還真的詭異起來。
——若是撇開這男孩身上蔓延的青黑、緩慢的脈搏和水馨能感應到的、微弱的生理活動。簡直可以說看不出這男孩已經瀕死!
再來,同樣是他母親的說法,這男孩吃喝照常,卻並沒有排泄。這對普通人的身體來說。簡直不可理解——就算是她如今的大貫通境的體質。食物的雜質都還要排出體外呢。普通人的話,壓根兒控制不了自己的循環排泄!
若這些都是另一種妖毒所致,那這另一種妖毒,只怕比蛇毒可怕得多,也真是詭異得多。
水馨仔細檢視了一番,又費了些腦筋,等站起來的時候,肚子早餓了。
溫言鈞留在這間屋子里。並不像許山隱那樣跟著華箋跑了,注意到水馨的情狀。倒是不由好笑,從他的儲物袋中拿了一些鹵肉給她。
且溫言鈞身貴喜潔,留著的鹵肉也不是為了犒勞饑民,因此倒是一份份都仔細的裝在紙袋子里。
水馨十分意外,「……這個是?」
溫言鈞笑道,「是在路過的鎮子里買的。」
水馨當然知道,在路過一些城鎮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選擇補給。就是水馨自己,都買了許多肉干之類的,交給華箋保管
問題是,溫言鈞為什麼要買這個?他們的食量又不是很大。以他們的速度,在荒山野嶺里捕獵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水馨眨眨眼,神色略微古怪,「莫非你原本的攻略對象是我麼?」
溫言鈞臉上一僵,雖然他不知道水馨的「攻略」是什麼意思,但水馨這句話的整體意思,他還是能猜到的。他不料水馨竟然這樣敏銳,本能的就要張口反駁。可還不等解釋的語言出口,卻又忙忙的咽回了肚子里。
——就算水馨是被棲鳳山半途撿回去的,對棲鳳山的事情知道不多,但光是她的性格……
何況她似乎很清楚,他對華箋也不是真心追求。
溫言鈞最終只好苦笑道,「在下確實希望,能以此物與姑娘交好。」
這話說得貌似意味深長,水馨看了他兩眼,沒有多問。
整個「追求者」隊伍里,只有三個人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間的綺念,這點水馨還是能肯定的。
這三個人,是許山隱、溫言鈞和穆時。
因為沒有綺念,在她的面前,反而比較灑月兌自如。
而其他人麼……
水馨直到現在還覺得,因為那些男人的「」而確認自己貌似是個美女的事實,這種感覺挺微妙的。好像算不上高興?
水馨吃了一些鹵肉,華箋和許山隱就領著一大群人回來了。
華箋的神情有些凝重,「除了頭部受傷、失血過多這一類的原因昏迷的,還有六個人的癥狀,與這個男孩相同——昏迷,但除此之外,身體的其他傷勢反而被壓制!我現在有八九成的把握,這是一種稀少的妖毒。至少我沒有在典籍上見過。而從中毒者的來處看,受害者的範圍可能頗廣……確實得讓幾位師姐看看。多謝溫你提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