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一千下品靈石與十本大貫通級別劍法」這個薪水級別之後,顧逍用一種很憐憫的眼神看了水馨幾眼,然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袖手而去,什麼都沒說。
這眼神和動作如果具體翻譯過來的話應該是這樣的——
「沒想到你現在臉不好居然帶累得腦子也更不好了,說好的無顏有腦呢?」
水馨無語的留在了原地。
她真心不能肯定,顧逍是對她要求的薪水有意見,還是對她的作死有意見——誰听說過想要看戲還自己下場的?
總之,如果寧家知道他們用這麼一筆薪水雇佣到的是一個事實上引劍中期的劍修,也一定沒法相信吧?
她能發揮全力的時候,身上的法袍都不只一千下品靈石了。
當天,寧家就遣下僕送來了另一本劍譜。
雖然只有一本,但分量無疑比之前的《覆海翻天劍法》還要重。因為這套劍法的名字是《萬花劍法》。水馨做棲鳳山準聖女的時候,曾經在一個叫做張玉茗的「追隨者」身上看到過。
水馨對這人還有點印象,自詡風流,注重外表,好出風頭,但膽量事實上並不大。
所以,他使出來的萬花劍法招式絢爛華彩,威力不說也罷。
但不等于《萬花劍法》就真的不行了。據說,這至少是金丹級以上修士創造的劍法。不是兵魂劍修,但對斗境的理解放在那里。
這位修士創造的《萬花劍法》首重意境。蘊含四時萬花的玄妙,在修仙界一定範圍內流傳。
盡管並沒有被某個勢力壟斷,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得到的。
這會兒被送到水馨的手上。當然是因為寧氏反應了過來,如果要讓水馨做幾個月的保鏢,就不能讓她的性情出現大問題。
《萬花劍法》說到底是道修或者玄修創造的,威力雖然不錯,意境卻是自然循環、時光流逝之道,缺乏「劍」這種兵器所共有也應有的一往無前的銳氣。修煉起來,心境容易平和。修煉得深了。保不定還會有點而消極都說不準——因為時光流逝,花開花落,是無法改變的自然規律。
這些利弊。水馨依然是看一遍劍法就已經有底了。
連她自己都驚訝——也許那位傳聞中的真人並沒有很用心的去創造這套劍法,又或者,本身就將自己與意境渲染的領悟完全融入了劍法之中。但這畢竟至少是一位真人的作品……說句自戀的話,她好像比自己以為的更有能力一點。
又是一天夜晚。水馨雖然明白自己有點作死。但對接下來一天將發生的寧宋之爭實在是缺乏危機感。
她拿著新到手的劍譜,練了兩遍,又和小白進行了對練——主要是小白躲她的劍法——再然後,站在院子里想了一會兒之後,她再次敲了顧逍的門。
依然是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顧逍這次開門出來的時候,表情已經有點麻木了,「我希望這不是你的新習慣。」
「還差十九天呢。」水馨不以為然的說。
顧逍疑惑了一下,水馨已經登堂入室了。「我問下你啊,萬花城的顧真君。是不是和儒修關系挺好的?」
顧逍頓時忘了之前的話題。
他的臉上就寫了三個字——你逗我!?
「你半夜敲我門,就為了問一句廢話!?」
「廢話?」水馨奇怪的看看天——還不到半夜吧。而且這算是起床氣嗎?
「當然是廢話。」顧逍簡直要被氣笑了,「……關系不好會把天生天目往北方三國送?」
是哦!
水馨頓時恍然。
她忘了,顧逍就是出身萬花國,然後因為天生天目而被送往北方三國的啊!而他並不是個例!其他門派難道會這麼做嗎?
顧逍看著她恍然大悟的模樣,臉上的表情變成了「你的智商去哪兒了?」這樣。
他捂額,一臉無奈,「好吧,你連擺在台面上的事情都忘了,是怎麼想起來要問顧真君和儒門的關系的?」
「因為萬花劍法啊。雖然以前就覺得顧真君的想法什麼的,大概受到莫語真君的影響,和修仙界的主流不大一樣。但萬花劍法應該確實出自萬花門吧,一下子就感覺深刻起來。」
顧逍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微妙,「你什麼感覺?」
水馨毫無所覺的在顧逍的房間里坐下,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嗯,我想,萬花劍法和萬花門的氣質是很合的,如果說確實是真人的作品,我想在一定程度上也就代表了顧真君的思路吧——他那時候不是應該也在想法療傷嗎?」。
顧逍不置可否。
「至少從這套劍法上來看,和修仙界挺格格不入的。」水馨繼續說,「想想看,天道改變,還有天罰。應該說是千萬年來修士們自作自受累積的罪孽,但是,在天罰之後,修士們似乎沒有想過要反省。天脊盟約,七十二神殿,這種做法怎麼說呢?就像是面前出現了一個關卡之後,只是想找漏洞鑽過去,而不是去考慮設置關卡的人的意圖。往好里說,這也算是有膽****。」
「往壞里說呢?」顧逍有些好奇起來,精神也再度振奮起來了。
「嗯,沒良心。」水馨很自然地接口,「修士也是人,不管是生命的存在,還是修煉的物資,都是天道法則的一部分吧。********喊著逆天什麼的,就好像被父母撫養長大卻********忤逆父母,不是沒良心嗎?」。
顧逍點頭,眼神有點變了,「這也許比林雲瑞說得還狠啊。」
「會嗎?」。水馨再次處于順口狀態——畢竟這只是比較的前提而已。「萬花劍法就不一樣了。這是和七十二神殿之類完全不同的思路。主動去靠近、順從天道的感覺。你知道嗎?感覺上……嗯,也許,有點……‘諂媚’?」
顧逍嘴角一抽。
這次水馨注意到了。連忙改口,「好吧,‘奉承’。」
「其實並沒有好到哪里去。」顧逍說。
「但是,我已經演練了兩遍你知道嗎?」。水馨堅持的說,「那超過了一般程度的‘體悟自然規律’。而情樓的那些表演都只做到這個程度。萬花劍法的劍意卻帶著一種贊美詩的感覺。」
水馨似乎覺得這麼光說不夠。
她站起來,在並不算寬敞的空間里,以指代劍。比劃起來,「你看,就像是在跳舞。又有點像是祭祀……」
雖然被念火封印,但水馨到底身段未改。且身體的靈活和靈敏都在。在狹小的空間里騰轉挪移,又因為這套劍法本身不帶什麼銳氣,她看起來真就像是在跳舞。甚至不自覺的帶出了她忽略已久的、專業訓練過的舞蹈功底。
跳出了百花盛開。也跳出了落英繽紛。
如果是在情樓。哪怕她穿著簡陋,相貌不美,這一曲劍舞,也能吸引滿樓的客人。
但顧逍卻沒有露出欣賞的表情。
他涼涼的道,「我想我必須要告訴你,萬花劍法是顧真君創造的。」
百花消失,水馨的腳步一個踉蹌。
顧逍一聳肩,「雖然這名字是很尋常。但你以為,除了顧真君顧宗主。還有誰敢隨便冠以‘萬花’之名?」
「……呃,那我剛才事實上是說了‘顧真君在諂媚天道’這種話嗎?」。
顧逍舉起兩根手指,「第二次了。」
饒是以水馨擅長作死的膽量,眼神也不由得飄忽了一下,但話都已經說出口了……水馨勇敢的道,「這麼說來……還是挺有用處的。晉級了不是嗎?」。
顧逍再次不置可否。
水馨雖然知道萬花劍法應該和萬花門的某位真人有關,但之前確實是沒想到真君的頭上去。因為在萬花劍法的相關八卦中,這套劍法是個剛凝練兵魂的凡人武者在萬花城求到的。
誰能想到顧真君居然會這麼「無聊」?
水馨模模鼻子,也覺得這話題很難繼續下去了。即使不是顧真君,具體到某個人身上之後,也都會變成說人閑話。何況,水馨還記得呢,顧逍對顧真君的態度有些古怪。
光是他知道萬花劍法來歷這一點,就有點古怪了。
雖然顧逍本人說得很簡單,但理由真要是這麼簡單,為什麼連溫言鈞、蘇羽卿這些大派弟子說起萬花劍法的時候,都不知道這劍法的確切來歷?
明明他們都在提起萬花城的時候,順帶說起過萬花劍法。
水馨訕訕告退。
但這到底不是什麼大事。水馨也不覺得,顧逍會把她的話轉告給顧真君。而顧真君……就短暫的接觸來看,也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
程度還不到作死,所以這天晚上,水馨還休息得不錯。
所以水馨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正常情況下一天恨不能睡上十二個時辰的顧逍,卻站在他屋子的窗邊,看著天邊的浮月,看了整整一個晚上。
整個過程中,表情都維持在「微妙的復雜」這個水平線上。
在浮月落盡之後,他才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忤逆和諂媚嗎?不愧是天眷者。」
對于天道相關的東西,有令人不可置信的敏銳。
但是……
「和真正的天眷者相比,氣運又未免太薄。是掩飾,還是需要承擔的責任不多?」顧逍微不可聞的喃喃自語。
正因為如此,他一直都不能肯定水馨的身份。
直到之前水馨的一番無心之言——對她來說——為「天眷者」的砝碼盤,落下了最後一塊砝碼。
顧逍覺得他能肯定了。
但看看林雲瑞的歷史就能發現,水馨的運氣雖然有些詭異,卻遠遠不到林雲瑞一步一災,卻又一步一福的地步。
和「氣運被遮掩」相比——雖然可能、多半也有這方面的因素——「要承擔得沒那麼多」,似乎是更合理的答案。
但這又會造成另一個悖論。
天眷者只出現在天地將有大變的時候。而天地即將大變,天眷者又怎麼可能承擔得不多?
「要麼,時候未到。」顧逍垂下眼簾,繼續喃喃道,「要麼,責任還是被分攤。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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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修士,睡眠不錯,不會讓人精神更為振奮。而沒有睡覺,也不會顯得精神萎靡。
第二天早上興致勃勃又略懷忐忑的水馨完全不覺得顧逍有什麼異常。
她和這幾個同伴告別,再把小白繼續托付給了白寒章,就跟著寧家的人出門了。
她心大,白寒章卻並不。
水馨一走,白寒章就放開了小白,看著神情只有微妙異常的顧逍,「你肯定了?」
幾個月的相處,讓顧逍和白寒章之間有了一種特殊的默契,顧逍很明白白寒章在說什麼,于是他反問,「你為什麼早就能肯定?」
他覺得這世上能看清氣運的人應該是極少數才對。何況,只看水馨的氣運,是肯定不能確認的。
「哦。」白寒章輕描淡寫的說,「當然是因為我的身份。」
顧逍皺眉。
白寒章是什麼身份?圖騰一族。但圖騰一族都消失多少年了。當初林雲瑞出現的時候,也沒有圖騰一族在他身邊幫忙。圖騰一族怎麼能和天眷者扯上關系的?
他們不會一直在雞同鴨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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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馨依然不知道背後發生的事。
她揣著顧逍準備好的法器級長劍,也和她之前見到的兩個眼熟的少女一樣,騎馬跟在了寧彩樺的馬車邊,一路坐車到了宋家買下沒多久的院子。
「買下沒多久」這點,自然是寧氏打听來的情報。
可惜是事後諸葛——如果他們事先知道宋家的到來,一定會設法阻撓這場交易。但他們知道的時候,宋家甚至已經住進去了。
但他們至少能打听到,宋氏買下這個宅院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而在宋家一行人住進去之前,這個宅院因為原主人只是商人的緣故,甚至連個警戒陣法都沒有,只有凡人的一些陷阱之類。任何一個練氣中期以上的修士站在院牆外,都能憑借神識在宅院里掃上一圈,得到「布置得不怎麼樣」的結論。那也是事實。
可當水馨沉靜卻並不卑下的跟在臉色陰沉的寧彩樺,走進如今的宋府之後卻發現,短短一天多的時間,宋府就變成了一座優美雅致的園林。
建築和園林的清理,只要修士們肯動手,那效率自然是很高的。
然而,室內室外的裝飾,園林的休整,假山的累築、泉水的引道,就不僅僅是需要法力了。要的是審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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