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沒有粘膩的觸感,沒有真實的尸體殘肢,但看著連綿的血管截面圖,卻是對精神更猛烈的摧殘——對水馨這樣的來說,又不是沒踫過血,沒見過死得淒慘的尸體!
但如今這渾然天成的洞穴,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這就是用鮮血沖刷出來的道路。
走在這里面,簡直像是被鮮血裹挾著前進,又像是置身于血管包圍的髒腑之中。本來踩在鋪滿了鮮血的路面上,身影就有些古怪,現在更是覺得那踩踏的聲音,洞穴中的回聲都詭異起來。
連水馨都忍不住月復誹顧逍——
這還不如不注意到洞壁上的坑窪到底是什麼呢。
可惜,這個想法已經不現實了。
也只能頂著詭異的想法,不斷前行。只是,放輕了步伐。
又過了一會兒,水馨注意到,在這個極容易造成回聲的地<方,竟是已經一點腳步聲都沒有了。
唯一的好事是,這條通道雖然洞壁不平,方向卻近乎筆直,沒有七彎八拐的。
如此走了小半個時辰,水馨實在是忍耐不住了,「這得多少血啊!總不會一路通到亂石仙坊去吧!我才看了地圖不久,要是真通到亂石仙坊,就這個面積,上萬人的血都打不住啊!」
連續的感嘆語氣,足以說明,水馨這會兒的心情,是少有的動蕩。
雖說尸蠱爆發的時候,雍國的人肯定死得更多。
但水馨很明白。間接殺人和直接殺人,心態是不一樣的。往河里投毒毒死萬人,也很殘忍。但需要的變態程度,絕對不比直接、對面的虐殺萬人!
「血海養尸的話,能把內髒骨骼,也一並化作血液。」顧逍傳音回答,倒是沒有半點壓抑的感覺,「不過我覺得,跑不了那麼遠吧……」
簡直像是在印證他的話一樣。在水馨的面前,本來一望無際的通道,終于出現了變化——通道出現了拐點。又不只是這樣。
確切來說,他們走到了一個丁字型的交叉口上。
另一條洞壁平滑的通道,在他們的面前橫叉而過,在左右兩側都劃出了一道一模一樣的弧形。雖然弧形並不算明顯。卻還是看得出。前面的通道按照這弧線劃下去,該是一個巨大的圓。
而且,這條通道洞壁就基本平滑起來,血色也消失了。
還看得出不再是黑石材質。
「這什麼情況?」水馨茫然的走進通道里,看著身後的顧逍和溫言鈞,「不是說什麼血海養尸嗎?就之前一層?」
雖然那一層的血色也不是假的,那層血色背後的人命也實實在在,但和「血海養尸」這麼恐怖的名字相比。就未免太小兒科了吧?
血海呢?
顧逍的表情也明顯的抽了一下,問溫言鈞。「你覺得這是哪里?」
溫言鈞對這一塊當然是比較熟悉的。
確認了一下方向和直線距離,就篤定的做出了回答,「劍眉峰。」
哪怕是這種環境,水馨也還是露出了些微笑意,「講真,這名字真奇怪。」
黑石山從天空看,不是像個眼珠子麼,因而整片地區得了個縱目府的稱號。然後,有眼楮就有眉毛嘛,大概因為這只眼楮太顯眼了,周圍的地域,就紛紛以五官命名。
劍眉峰就是這麼來的。
據說是這片地域最高最險的山峰,而且頗為奇特的峰頂傾斜。從山底向上看,再稍微牽強附會一點,就會覺得形似劍眉。
「劍眉峰底?」水馨確認。
溫言鈞肯定的點頭。
「我記得劍眉峰少說上千米高吧?」
溫言鈞再次肯定的點頭,伸出兩根手指,「兩倍有余。」
「這要是被活埋了,何年馬月的能挖出去啊。」水馨感慨的拍拍洞壁,「我和你們說,這里當真不怎麼堅固。和當初的上古洞府、萬花秘境真心不一樣。」
所以為什麼大家都喜歡把秘密藏在地底?
顧逍的臉都黑了,「為什麼你能一開始就想到被活埋?」
「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嘛。」
水馨很坦然的說。
「你的最壞打算僅僅是被活埋?」
「除非遇到金丹,如果只是踫到築基的話,打不贏也是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但要是被活埋,那就是冤枉了,性質能一樣嗎?」。
溫言鈞眼看他們再次歪樓,受不了了,「這里沒了血跡,不等于就不是血海養尸了好嗎?」。
「咦?」水馨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來。
溫言鈞臉黑黑的,「也有可能是已經養成了。」
水馨驚了一下,驚嚇的看著溫言鈞,「太快了吧!」
溫言鈞當然也不能肯定,「繼續看就知道了。」
水馨當然也不會因為害怕被活埋而就此折身離開。
邁步走進圓形通道之中,這通道比之前的直線通道更高一些,也容得下兩個人並排前進了。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兒沒剩下血腥味,盡管空氣不流通,給人的感覺也要好很多。
這時候水馨都有些發懵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繼續從「血海養尸」的角度考慮。還好,這次沒走多久,就有了別的變化。
洞壁回蕩的腳步聲和細碎的話語聲,先于人影,遠遠傳來。
「完全……如此平凡……」
「外圍……」
「若無……不會有……」
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完全分辨不出來到底在說什麼。但是,只憑听到耳中的片言碎語,也足夠水馨幾人判斷,說話的那幾個人頗為輕松,似乎只是在進行一場沒有什麼懸念的冒險。
水馨扭頭和顧逍、溫言鈞兩個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
但他們都有自信,能肯定這不是遇到了幻境。且有人總比在空蕩蕩的通道中自己走路的好,水馨加快步伐向音源處走去。一邊還放重了腳步聲,提醒對方。
一時間,通道內回蕩的聲音變得更為復雜了。
各種各樣的聲音交雜在一起,難以一一分辨。
但隨著距離接近,還是有更多的言語被水馨分辨出來。
「……圖上有標注……不是大能……」
「……去了毒,也該……」
「……怎麼進去……」
待到雙方差不多都已經能相互看見了,徑自說得高興的幾個人。才發現了水馨三人的存在。
「還有人!」說到這兒,那幾個聲音都不說話了,似乎這才開始判斷他們這邊的情況。然而。水馨這邊,連他們共有四個人,乃是兩男兩女的事實都已經確認了。
所以,兩個面對面走著的隊伍最終踫面的時候。理所當然的。對方很緊張,而水馨幾個很輕松。
水馨就又打量了一番這支隊伍的情況。
看著都是年輕人,一男一女是築基初期,而另一男一女是練氣圓滿和練氣後期。
看到水馨兩個也就罷了,看到溫言鈞,兩個築基修士卻是都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溫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溫言鈞也有些意外,「立秋、錦屏。你們怎麼在這兒?」
溫言鈞的年紀。其實並不比這一男一女要大。但他是真傳,身份不同,這才被喊做是師兄。也正因為他是真傳,雖然雙方有共同的疑惑,兩個弟子卻也不敢先質問溫言鈞。
那叫做錦屏的,就扭頭看了練氣後期的那個女修。
這女修和她的容貌有七分相似,只是錦屏容貌明艷,而這個女修的氣質清雅一些。
「呃……」錦屏有些為難的說,「原是我妹妹翠屏得了一份藏寶圖,我們才來一探。據說這兒有位金丹真人的坐化之地。」
這轉折挺神奇的。
溫言鈞稍微無語了一下,對著水馨和顧逍介紹道,「韓立秋,周錦屏,都是攬月閣內門弟子。另外,韓家是亂世仙坊的主導者。」
水馨看了那沒吭聲的男性築基修士一眼。
修仙界里美人看多了,這個叫做韓立秋的修士,在他看來也就是相貌端正的級別而已,不算出彩,也沒有讓人記住的特點。
周家姐妹也差不太多。
倒是那個還沒說名字的、練氣圓滿的男修,容貌看來頗為精致秀氣,年紀看來又小,當真是美少年。
簡單的介紹完了,溫言鈞又表情古怪的看著四個年輕男女,「你們說這里有金丹真人的坐化之地?你們從哪里進來的?」
韓立秋道,「師兄,我們是從劍眉峰那兒進來的。有什麼不對嗎?」。
他好歹比周家兩姐妹要警惕一點。
周錦屏的模樣,看著就像是在擔心溫言鈞搶了他們的機緣似的。
「路上遇到了什麼?」溫言鈞繼續問。
盡管這時候想想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語,也算是能猜到了。
「什麼也沒有。」這次回答的是那個容貌精致、看著年幼的修士,他臉上有些不合外表年齡的憂色,「周師妹說,她的藏寶圖是從一個中毒修士的身上拿到的。也許路上有毒霧之類,都已經被驅除了。
中毒修士、金丹真人的坐化之地。
這听起來確實是一個修仙界挺常見的故事——
一個壽元將至或者因為意外重傷等等緣故,無法返回宗門或者家族的金丹真人,乃至于築基修士,想要像上古大能那樣建立洞府,留下考驗和傳承,自然是不能。但往往也會想法傳回信息,讓自己屬意的人,來拿他留下的遺物,順帶收斂尸骨等事。
但是,那些信息一旦無法去到該接收的人手上,那些得到信息的修士,可是少有將東西歸還的。都會視作自己的機緣。
這在修仙界太過正常了。
除非恰好是那坐化人的後輩、親友,其他人也不會指責說這種事不道德。
如果說溫言鈞幾個人,不是恰好從那條血色通道中進來的,甚至,哪怕是沒發現那洞壁上的坑坑窪窪是血管圖,都未必會管這種閑事。
但現在麼,怎麼听這個故事都覺得不靠譜啊!
水馨是個干脆的,立刻就說,「那就一起吧。如果真是金丹真人的坐化之地,我們什麼也不拿就是了。」
她答應得太干脆了。
然而,不說還好,這麼干脆的一說,反而惹得對面四個小修士都拿眼楮看她,分明多有不信、警惕之色。
水馨郁悶,「我一個劍修,難道還能和儒修一樣信口雌黃嗎?」。
無辜躺槍的儒修顧逍更郁悶,「我什麼時候信口雌黃過了?」
——雖然儒修是有類似技能。
溫言鈞咳了一聲,很是無奈。
但他也知道,這時候就算是說出溫家的事情來,也未必能取信于人了。一個金丹真人的遺物,足以讓一個大派真傳動心——若真的是金丹真人的遺物,反正他就沒法像水馨那樣干脆的放棄!
現在他也只好開口打圓場,「立秋、錦屏,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我以真傳弟子的名義保證,如果是金丹真人的坐化之物,我們這邊三人,都分毫不取。」
如果說水馨的話還能當做是開玩笑,溫言鈞都以真傳弟子的名義保證了,卻是沒法再等閑視之——哪怕他沒有立下元神誓言吧,說得這麼鄭重,若是不遵守,也足以誘發心魔了。
幾個青年男女都有些發呆。
那周翠屏看著水馨和顧逍兩人,更是目光閃動。
——因不知道地下是個什麼局面,除了溫言鈞這個想瞞也瞞不了的以外,水馨和顧逍兩個,都下意識的收斂了氣息,隱瞞了實力。因修行道路不同,瞞一瞞同階,還是問題不大的。
偏就在這時候,在一片寂靜之中,又有腳步聲在通道中響了起來。
這次……難道是敵人?
周翠屏一下子就有些急了,原本有些清雅的氣質就此消失,「姐姐,難道我們沒做好掩飾嗎?」。
周錦屏愣了愣,看向韓立秋。
韓立秋道,「沒有,通道應該已經封了。不過,對了,溫師兄你們進來的地方,應該和我們不一樣吧?」
確實不一樣,而且沒有封起來。
但是白寒章在外面守著呢。
不過……
「他們走過來了。」水馨揚眉,笑容嬌艷明媚,讓周氏姐妹尤其是周翠屏的瞳孔縮了縮,似乎有些被刺到的模樣。
「這種地方,躲都沒法躲。與其猜測,看著就會知道答案了。」
然後,答案出現的時候,溫言鈞再次吃了一大驚。
從韓立秋四人身後走來的,足足有六人之多。最重要的,是其中的一個。
「溫從駿,你這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