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章的語氣很平靜,是他平素的那種語氣。
然而,光是他的這番長篇大論,就足以讓水馨不寒而栗了。一股奇怪的冷氣,從她的心底涌出。她忽然覺得,保不定這答案比現在所處的「曾經血海」更恐怖。
那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水馨肯定。
果然……
顧逍接口說,「按照修仙界的某些慣例——不會是青龍圖騰一族的血祭吧?」
白寒章終于露出個微微的冷笑,「確實,還能是什麼別的辦法?」
水馨微微一抖,臉色發白。
顧逍說的事情,和血海養尸的惡劣程度其實差不了什麼。但水馨還是覺得,有種不一樣的恐怖感。就好像……就好像,前者她只是徹底的旁觀,而這件事,卻有種隱約的「感同身受」。
當然了,確實是說過,她的身上,曾有過青龍印記。
而且她還引發過這個印記的力量。
所以,大概也不奇怪吧。
在她身上留下印記的人,保不定就是受害者。不大可能是別的什麼零散的圖騰族。浮月界的圖騰一族早就凋零得听不見消息了,而血祭給上古神獸的賜物重新開光這種事,怎麼看需要的人數都不菲。那個人,能和這場血祭毫無關系嗎?
「而且就算是血祭也肯定不持久。」顧逍語氣諷刺,「如果效果持久,也就多半不會留在這種地方了。甚至……不大可能落到孟水煙那個人手上吧。」
白寒章依然語氣平靜的陳述道,「以之前那種用法。頂多再用一個月,就會碎成粉塵。順帶,這片鱗片被血祭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年。之前溫從鄴那種全力運轉的用法還是第一次。」
白寒章是陳述語氣。
但結合他前後說的話,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為了一樣使用年限滿打滿算不超過二十年的、馬力全開甚至只能用一年的、補充生命力的靈器——目前看來也只到靈器級別——血祭了一個部族!
好吧,哪怕青龍幼鱗的激活只是順帶的成果,這事听起來也夠糟心的。
「對了。」顧逍扭頭又去問溫言鈞,「你知不知道那個叫孟水煙的人去了哪里?」
他們已經徹底旁若無人了。
當然了,那雷姓築基修士是個散修,韓立秋幾個都只能說是溫言鈞的師弟。哪怕周錦屏尚且有喪妹之痛,稍稍發泄過後,也沒有那個膽子和底氣插話。
但溫言鈞還是隔了一會兒才開口。「不知道,她走得頗為匆忙,不是為了鳳凰閣……在溫從鄴動手之前……」
頓了頓又道,「溫家已經起疑。她不是鳳凰閣的人……那兩人。是去調查孟水煙的真正來歷……溫從鄴趁機下手。」
溫言鈞說到這兒,長舒了一口氣。
這樣的事他也是听說過的——因為魂魄不會被拿去折磨煉制了,有些執念深重的魂魄,就會自己想辦法影響現實。雖然想對修士怎麼樣那是挺不現實的,但像現在這樣,傳個消息什麼的,就算不借助血脈法術,也不少魂魄成功的做到過。
就是溫言鈞自己都在尸蠱爆發的時候踫到過。
只不過那時候沒有血脈的聯系。他就像是看書一樣吸收著訊息,卻不會像現在這樣。血脈沸騰、神魂動搖!在有用的訊息之中,夾雜了太多的怨恨、愧疚和痛苦!
而且……
溫言鈞說不出口的是,這些溫家人對他的後悔,只是後悔沒有把他送去攬月閣詳細檢測資質而已。
這事兒他早就猜到了,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可是在真正確認了這一點之後,還是有些難言的感覺。
也虧得這樣的感覺,讓他無視沸騰的血脈,平靜了下來。
不等顧逍幾個說什麼,溫言鈞繼續說了下去,「有些事情是師兄也出手查了的,不會有問題——孟水煙確實是鳳凰閣出身,因為資質不佳,所以很早就被派去了天脊。在那里差不多待了六七年,後來似乎是因為一樁什麼功勞,被調回雲國——但是,沒有成為祭祀,而是以散修的身份開始游歷齊國。」
也許是因為和溫家那些殘魂傳遞的信息沒有了什麼關系,溫言鈞的語氣和表現也平穩起來,「最不能確認的就是她在天脊的經歷。甚至,其實沒人能肯定她就一直在天脊。但在到了溫家之後,她也確實數度前往天脊,為溫家帶回了不少東西。」
水馨听得點頭。
天脊的事情她也知道一點,七十二派之外的所有修仙界勢力,基本都集中在天脊。那里也是散修集散地。因為牽雲城的緣故,稱不上「治安很差」,但因為來往的人太多,所以難免混亂。就算能搜魂,都會有不少事情查不出來。
就更別說如今還不能搜魂了。
而且,孟水煙沒有築基,年紀就不可能太大。她在溫家幾乎二十年的時間,再加上培養人才必須的時間……如果能出什麼和圖騰一族相關的ど蛾子,也還真只有天脊那兒可能。
「那麼她其實是去天脊了嗎?」。水馨問,「其實,天隱觀也不是沒可能啊。」
溫言鈞苦笑搖頭,站了起來。
在他受到的「死後遺言」中,沒有這一部分。
「天隱觀的事情,她那種修為摻合不上。」顧逍說。
「但是啊,刷了二十來年的副本了,耗費的心力也不小。沒有什麼大事也不可能離開吧?」
顧逍當然不懂「副本」是什麼意思,但他听得懂水馨的整體含義。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白寒章則一直是一副淡定的表情。
也許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只是到底還是有分寸的,沒有說下去。
他踢了踢地上的尸體,「底下還有點痕跡,現在弄出來看看,還是通知攬月閣?」
底下還有痕跡?
水馨心生好奇的去瞅了兩眼,卻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除了那條鮮血沖刷的通道,這地方本來就沒有什麼突兀特異的地方。也不知道該說是禁制很好還是機關精妙,總之,除了這片空間特別堅固之外,看不出別的。現在白寒章和溫從鄴狠斗過一場之後,地面上倒是變得坑坑窪窪的,可也沒有破壞到空間不穩的程度。
在水馨看來,撇開尸體,這連血跡都看不見的地方,實在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山洞了。
就連縈繞在溫從鄴身上的惡煞,也隨著他的死亡而煙消雲散。
白寒章嗤笑一聲,「你去看看其他人,是不是他們也覺得一切正常?」
水馨疑惑的回頭瞅瞅。
顧逍一臉淡然,而溫言鈞是努力自持。
但剩下的人麼……
那個姓嚴的精致少年,臉色蒼白的跟見了鬼似的,小模樣比周翠屏死的時候都要糟糕。
水馨有些模不著頭腦了。
「你是劍修。」顧逍說,「所以一旦不帶煞氣,你的感應就會被削弱。而且,純粹的陰死氣息,也會對劍修繞道而行吧。」
「是啊是啊!」飛妙用九條尾巴將自己的身體牢牢裹住,從角落里飛出來——飛得有些七上八下的,「這里冷颼颼的滿洞都是怨氣好嘛!」
水馨有些詫異。
她是真的什麼都沒感覺到。
也許顧逍說的是真的吧。陰氣死氣和煞氣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她能感知到,但是煞氣消退,她就沒能力感知了。而且就算沾上煞氣,這一類的煞氣雖然都能歸為惡煞之流,也傷害不到她。
所以在所有人都覺得「此處不詳」的時候,她只能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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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從鄴一死,原本纏繞在他身上的一切,就發散開來。
還活著的人,從溫言鈞到純粹是被騙來的韓立秋一行,沒人願意再在這個山洞里待下去了。
水馨也不願意一個人待著啊!
所以,顧不得討論更多,一群人都往外走。不過,為了保存現場,水馨還是顧逍一起,繞著剩下的環形通道走了一圈——顧逍要把剩下的那些通道都封住。
「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啊。」水馨看著另外的、布置精巧的通道,有些搖頭,「那個溫從鄴,是想要吸收更多人,把實力至少穩定到築基巔峰再出去吧?他那身體硬度確實是個麻煩。」
也是空曠的、毫無美感的通道太無聊,水馨又沒能在之前的事情里滿足的戰斗,她幾乎忘了顧逍的毒舌,想要聊聊天了。
「確實是——然而又不是死在你手上的。」顧逍說。
這話稱不上多麼毒辣,但水馨還是听出了一番不一樣的味道。
「但如果不是我察覺到孟水煙有問題,我們來不到這麼及時吧?」水馨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你覺得自己的表現挺好?」顧逍桃花眼一瞥,眼神卻是不容置疑的嘲諷。
水馨愣了一下。
好吧,除了一開始單挑的時候,她確實是沒起到什麼決定性作用。但是她覺得,如果是她,將溫從鄴殺掉也不難啊。
「那個溫從鄴身上有什麼特殊嗎?」。
有特殊之處,她沒看出來?
顧逍無語的又看了她一眼,「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只有你一個人過來,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水馨眨眨眼,回答得十分利索,「我會殺了溫從鄴,其他被騙來的都會死——但我才不信溫從鄴能憑借這些東西晉升金丹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