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城有一點,理所當然的和水馨見過的其他城市不一樣——
它的「知府衙門」,就是整個定海城的核心。
知府衙門位于水馨等人去過的英靈殿附近,是一座恢弘高大的建築。不過,雖然建築恢弘,卻稱不上華美。看得出知府衙門外牆的每一道紋路,每一個文字,都蘊含著奇妙著奇妙的力量。
作為紅塵念火匯聚的核心,整座城防的中心節點,防御當然是重中之重。
至于定海城的官員本身,身邊的護衛反而是基本沒有自身的力量強的。
「府」這個級別,「知府」治政,「學府」治學,一般來說都要文膽期的儒修擔任。而「節度使」治軍、「觀察使」治城,也是一樣,基本由文膽期儒修擔任——這里也有劍修擔任的,至少是引劍期,但十分少見。
定海城因為地位特殊,不但四位主官都是文膽期,連「長史」、「監察使」等幾個輔官官位,也都是文膽期儒修擔任。
單說住所,這些官員的住所並不奢華。
知府衙門前面,平時自然是十分肅穆的。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
一般的政令,都會專門貼在知府衙門西側的公告欄內。
定海城居民的文盲率很低,一旦有了政令,很快就能傳播,若是召集人的,這兒就會熱鬧起來。
現在也是如此。
水馨一行人和那幾個儒修一行人走到這兒來的時候,公告欄邊,都還有好些人來來往往,或者低聲討論,或者傳播消息,或者干脆就應召而去——
公告欄的後方,就是另外一個登記處。
因為靠近知府衙門,要比城門口那個漂亮、有人氣得多。
此時公告欄上,只有一張大大的「召集令」貼在上面。
水馨走近的時候,就听見有人道——
「這下好了,雛鷹會肯定辦不起來了!」
「難道還要那些人去麼?不過,就是不去,也確實是辦不成了。現在還召開這個,豈不是找不痛快。」
「兄台打算應召嗎?」。
「……還在考慮。」
一張召集令,也不過就是數百字。水馨這兩行人,基本上一秒的時間就都看完並且理解了。
墨鴉和寧朔都沒有說話。
林楓言本來就不用指望。
水馨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就听見旁邊那叫做林安然的「本家」,用一種諷刺的語氣說,「瞧瞧這寫的——‘事關定海城存亡,危急之際,望定海城各位義士秉大義,入海探查’,多麼的大義凜然啊!可惜……」
水馨默默的把嘴巴閉上了。
說起來,她也發現了,道修玄修——應該說整個南方修仙界的風氣都是,看到事情,默默的在心底衡量。哪怕是得到的情報很少,最好也想辦法側面打听一下再說,不會輕易的發表看法。
儒修們卻恰恰相反。
遇到事情,第一反應都是吐槽——往好里說,就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吧。
連顧逍那樣不純粹的都不例外。
水馨也因此而和他脾氣相投。
納蘭敬暉和衛良棟算是南北兩邊的綜合,是以相對話少些,但這幾個儒修,卻又重新把水馨的印象給確立了。
就好像之前,大家都坐在客棧里,都想要打听消息,但這幾位明顯把戲都給搶了。倒也讓人省事。
而現在,黎允和關啟明兩個的話,又明顯被林安然搶了。
只是林安然的評論方向,又不是水馨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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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只是水馨不喜歡。
林安然那語氣,站著的、路過的,都有察覺。就連路過的,都不免放慢了腳步,關注兩分。
而林安然呢?
顯然是被關注慣了的。
被叫做蕭震的少年幾句話給激將,跑到了公告欄來,林安然很不爽,所以壓根兒不理會別人的眼神,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都說得這麼大義凜然了,下面偏要那麼寫——」
林安然嘲諷著繼續說了下去,「‘海事凶危,已定以寶船鎮海。凡應招者,修為當在正氣期以上,可領中階避海珠一顆,避水衣一件……海稅及商稅與三十日內免除。’還說什麼大義啊!分明就是重利誘惑好嗎?明明是自家的城市,定海城的人也不過如此罷了。」
水馨覺得吧,人蠢個一次兩次可以理解。
她自己還常常作死呢。
不好寬于待己、嚴于待人不是?
但一天內不停地犯蠢就不好了吧,總該吸取點教訓吧?
還有……
水馨看著黎允和關啟明,琢磨著這兩位和林安然的關系。
要說那幾個護衛不敢隨便插口,水馨可以理解。這兩位怎麼也不看著點的?
被水馨疑惑的目光注視著的黎允和關啟明兩個,一個捂額,一個捂眼,都是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如果水馨能听到他們的心理活動,他們的心里念叨的東西是這樣的——
「我們能說和她其實不熟嗎?我們能說我們的禮儀學得太好了嗎?」。
水馨其實還真是冤枉他們了。
這兩位其實也是才從學校出來不久的士族子弟,對儒修的規矩比較看重。
在儒修圈里,打斷別人發表意見,是一件極不禮貌、極沒有修養的事情。被認為和「直接動手上拳頭」差不多的惡劣。
所以,黎允也就是在林安然險些將自己的身份主動暴露出來的時候,攔住了她。
其他的時候,都慢了兩步。
這會兒在大庭廣眾之下,這兩位都知道要糟,只能在心底「臥槽」了。
果然,幾乎是林安然話音一落,旁邊就有一個同為正氣期的儒修停下了腳步,慢條斯理的道,「這位穿儒服姑娘,不知道令尊令堂是為官做宰呢,還是教書育人的?」
稍微有點點眼力的都能看得出來,這位必然是貴人,所以這儒修壓根兒不猜父母是普通人。
而且……
又把林安然的女性身份點出來了!
林安然立刻扭過頭去瞪視。
水馨也有些驚訝——不是驚訝于有人反諷,而是,這居然是個認識的人!
正是之前在城外遇見的那個叫做宋騫的儒修。
年紀也不算很大,就是三十左右。
水馨還曾覺得他穿得略顯花哨,但和後面見的這三位一比的話……
「什麼意思?」林安然道,「你也是正氣了,就不知道不能妄議他人長輩麼?」
「妄議?怎麼會?」
宋騫露出個特別溫文爾雅的笑容,「這不是從兒女的為人,推斷父母的教育麼?想來姑娘的父母,不管什麼職位,都是不收俸祿的吧?畢竟,這不僅是儒門大義,還額外有紅塵念火入賬呢。」
「你!」林安然瞪大了圓溜溜的心眼。
不過,林安然雖然有普通凡人女子的小性子,因為儒門的教育,倒不至于把姑娘家的任性視作當然。
她至少還是講道理的。
或者,自認為自己在講道理。
宋騫指出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再來,她出身極好,又是先天天目。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周圍並沒有人真正和她辯論過。所以哪怕辯才算是儒門的基礎之一,林安然的水平,卻是確實不高。
一時間竟然辯駁不能。
黎允自嘆命苦,也只能站出來圓場,抱拳誠懇道,「抱歉了,先生。我們的這位朋友,如今不過是第一次離開家門,有些不知道人間疾苦,正需要歷練。」
黎允態度甚好,林安然的情況,也淺白得一眼可知。
宋騫還真的不好計較。
只能輕哼一聲,道,「既然是剛出門歷練,還是不要選太凶險的事情為好。若是在寶船之上也這個模樣,倒只怕是壞了一城的事。」
林安然哪里經得起這樣的說法。
窘迫感立刻就消失了,怒道,「這麼容易壞事……」
說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林安然沉下臉,竟然不再說什麼,直接掉頭往登記處走出。
水馨一路看完這場大戲,有些糾結的做了個注解,「我該感慨她的智商還有挽救余地呢,還是應該為感慨她的不撞南牆不回頭呢?」
顯然沒想到還有個在一邊做評論的——畢竟大家的修為差不多。
但眼看林安然已經消失在登記處門口了,黎允和關啟明對視一眼,都露出苦笑來,紛紛跟了過去。
這次,墨鴉的聲音傳進了水馨的耳朵,「這兩人應該是另有職責。」
水馨其實也看出這一點來了。
黎允和關啟明兩人更有默契。
對于林安然,他們分明——有些生疏!
水馨忍不住用密語繼續吐槽,‘那這個林安然怎麼回事?離家出走?離家出走一下子跑到定海城來,也真是腦洞清奇。’
他們順帶還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這三人遠從華國而來,卻只怕沒有經歷過幾座城市。要說他們一路跋山涉水,不入人煙,水馨是不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用了傳送陣之類的東西。
可是,儒修在這方面的研究遠遠不如修仙界,主要是也沒那麼多靈脈的靈氣來支撐傳送陣。整個北方三國的傳送陣,也是寥寥無幾,都是在重城之內或者重城周變,嚴密把守。
這似乎比「一路不入紅塵」還要離奇一些。
就在水馨內心吐槽思考的時候,見黎允等人走了,寧朔卻走上前,露出了溫文爾雅的笑容,也沖著宋騫一抱拳,「宋先生,真巧。」
宋騫的臉色卻又端凝起來,「幾位安頓好了?」
寧朔指了指公告牌,笑得萬分真誠,「我們正準備應召呢,只是以往不曾去海上,對海上的事情不了解。能踫到先生真是太好了!」
宋騫皺眉,「這件事只怕危險得很。」
「這個我們也能想到。」
寧朔依然笑得溫和,「只是錯過這次機會的話,只怕之後更難說了吧?我們的兩個朋友,終究是要定海城的路引和戶籍的。再者說,修仙之路,又怎麼能不冒險呢?」
為自己冒險和為別人冒險可是兩回事!
宋騫的臉色再次柔和了起來。
這次的溫和,可是比之前真實多了。
「既然如此,幾位跟我一起來吧。別的不說,這一次,幾艘寶船都要出海。哪艘船往哪邊去,還是打探得出來的。」
「那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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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一個地頭蛇自願幫忙,水馨等人很快就對這次行動有了相當了解。
宋騫顯然是知道那本冊子的,直接跳過了定海城的內容,說起了這次行動的重點——寶船!
避海珠和避水衣沒什麼好說,這些東西,還是從修仙界訂購來的。屬于比較流水化的法器了。據說還有很多是弈情谷或者逍遙宗的作品呢。
至于這兩門派知不知道是北方在采購,那就不好說了。
寶船就不一樣了,寶船是以文寶的方式制作的。
所有的寶船,都由文心儒修制作,由諸多文膽期儒修祭煉,那完全就是修仙界制造傳承法寶的方式——換句話說,所有的寶船,都是法寶級別,而且隨著使用,只要不徹底毀壞,就是往傳承法寶級別不斷發展!
定海城有五艘寶船。
平時放在知府衙門的人工湖之中,看起來也並不多麼稀奇,甚至只有十人小舟那樣的大小。但是,一到戰時,卻是能飛能潛,防御也是極為驚人。
不過,想要發揮寶船的全部能力,紅塵念火的消耗也是相當驚人。寶船又到底沒有到傳承法寶的程度,還是有可能損壞的。
所以一說用寶船鎮場,那就當真是城中的大人們覺得危機重重,下血本要查清楚了。
不過,既然寶船是這麼重要的存在,理所當然的……
水馨站在海邊,看著五艘寶船遠去,眨巴眨巴眼,「原來這樣的好東西是輪不上我們的啊!」
她還以為換隊友了呢。
寧朔捂額,「誰讓我們沒有定海城的戶籍呢?說起來,墨鴉,我們兩個誰留下?」
墨鴉老實不客氣的,「我和弄月。」
弄月「誒」了一聲,也眨巴眼楮,「可是我……」
「難道那兩孩子我帶嗎?」。墨鴉依然不客氣的道。
弄月無言以對。
「那就麻煩兩位了。」寧朔也不意外墨鴉的答案,隨即看著邊上的人,「沒想到我們分別報名,還能被分到一艘船上,也是有緣啊!」
事實上,他們自己就算了。
林安然這幾個人,居然也沒被允許上寶船,寧朔只能說,這絕對和林安然的表現有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