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把那條圍巾拿走之後,玉如意又重新買來毛線,開始織第二條。
有了織第一條圍巾的經驗,玉如意這次順手了很多。
玉如意打算織好楚雲川這條圍巾之後,再給外公、爺爺、王爸爸、蒲爸爸各織一條。
至于張奕那兒,玉如意考慮了很久,還是放棄了。織圍巾事小,引起誤會後就是大件事了。
終于等到楚雲川給外公復診的日子,玉如意已經把圍巾準備妥當,只等著送出去了。
吃過晚飯,玉如意用輪椅推著外公出門散步。
經外公首肯之後,張奕果真在大院子門口修了輪椅通道,而且一修兩條,左右對稱。
通道是普通的水泥地面,通道兩側做了雕花的石欄桿。無論是地面還是石欄桿均修舊如舊,顏色與石梯一致,所以兩側的輪椅通道並不顯突兀,也不違和。
即便是非常挑剔的外公,見到修好的輪椅通道後也投了贊許的目光。
輪椅是張奕特購的,可自動也可手動,冬天是可調溫的暖墊,夏天取了靠背和墊子又非常涼快。當張奕介紹時說出「冬夏兩用」幾個字時,玉如意清楚地看到外公的眼睫瞬了瞬。
大家的期望是一回事,實際上能不能活到明年夏天,外公本人心里其實也是有數的。
對于輪椅,一向要強的外公本來是很抗拒的。經歷了那次暈倒事件之後,外公就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什麼事都順從張奕和玉如意的安排。
冬天的太陽本來就很矜貴,常常露一下臉就走了。一到了傍晚,天空就更加灰暗和陰沉了,冷冽的北風呼嘯著吹得地上的枯葉直打轉。
玉如意騰出推輪椅的一只手,輕輕地將外公的大衣領子立了起來,並把外公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拉了拉。
「不用!」外公微笑著說,「冬冷夏熱本來就是自然規律,抗拒不了的。」
玉如意怕外公接下來又會說些更消沉的話,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外公,我學會織圍巾了!」
「嗯。能干!」外公慈愛地點頭微笑。
玉如意很慎重地宣布︰「過幾天我織一條送給你!」
「不用!」外公笑著說。「你看過我那衣櫃吧?那麼多圍巾,幾輩子都用不完!」
「那些又不是我織的,不一樣!」
外公的眼楮眯了起來,好半天才幽幽地說了句︰「她也這樣說過。」
玉如意知道外公嘴里的她是誰。微笑著問︰「她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外公的嘴角浮起一絲溫暖的笑意。「北方的天氣比我們這兒冷多了。冬天幾乎離不開圍巾。她怕我冷,打算織圍巾送給我,我說我那兒已經有了圍巾。她就說了那句話。」
玉如意謹慎地問︰「你那麼多圍巾……都是她織的?」
「嗯。」外公輕輕地點頭,「全是她親手織的。這次回來,我全部帶在身邊。」
玉如意終于還是忍不住,以近乎耳語的聲音問︰「外……外婆,就沒有留下什麼東西給你嗎?」。
外公握住了玉如意把住輪椅的手︰「你外婆,她留下的情意也在我心里。」
「沒有就沒有唄,別安慰我啦!」玉如意不以為然地說,「我只是好奇而已,作為小輩,有什麼資格質疑你們前輩的事呢?」
「是真的。」外公的話沒有半點遲疑,「隨便我怎樣無情無義,你外婆對我都那麼好。就算離婚了也沒有丟下這個家,恭恭敬敬地服侍我的爸爸媽媽,全心全意地為我養育小孩。」
玉如意糾正著︰「媽媽也是外婆自己的孩子。」
「也是我唯一的一個孩子!」外公強調說,「不但我感謝她,雲兒也感謝她。」
玉如意遺憾地說︰「可惜外婆走得太早了,又沒有留下一張照片,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她和你媽媽一個模樣。」外公突然想起,愛憐地拍拍玉如意的手,「對不起,外公忘了你也沒有見過媽媽長什麼樣。」
外公抬頭望著對面的大山,沉默了一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桐葉都掉光了!」
玉如意連忙安慰道︰「冬天掉了春天又會長!桐花每年都會開得那麼漂亮!」
「是漂亮。」外公的聲音里有著一絲自豪,「你媽媽那臉蛋就像桐花一模一樣,白白女敕女敕,白里還透一點紅,要多可愛有多可愛,我經常做夢都夢見她女乃聲女乃氣地叫著爸爸向我撲來……‘
外公的聲音有些哽咽。
「所以你就給媽媽取了一個名字叫‘桐花’!」玉如意直起身子,「那些事都很遙遠了,我們不說那個了!」
「是呀,是很遙遠了!」外公也從回憶里抽離出來,「如果她還在世也有四十多歲了,我們的如意都這麼大了嘛!你知道嗎?」。外公笑吟吟地回頭望著玉如意,「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認出你了!」
「可能嘛。」玉如意笑,「很多人都說我長得有點像媽媽。」
「不是有點像,是很像!」外公笑著說,「那天看見你,我真疑心是長大的桐花站在我面前!」
玉如意得意地說︰「我也是第一眼就認出你了!你長得很像大祖祖!」
外公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玉如意趕緊轉移了話題︰「外公,我們去河邊好嗎?」。
「好,去河邊。」
玉如意慢慢地推著外公向河邊走去。
望著清澈的河水,外公感嘆道︰「每次看見這河我就好像看見了你外婆!」
「外公!」玉如意理解地說,「以前的事已經了。不要再想了!」
「怎麼可以不想呢?那是外公生命的組成部分吶!」
「外公!」
「沒關系的。」外公微笑著說,「外公現在老是會想起以前的事情,覺得自己的一輩子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你已經長大了,有些話得給你說說,希望你以後一帆風順,別像外公這樣走彎路,弄得一輩子患得患失。」
玉如意自負地說︰「我以後不會隨便結婚的!」
「隨便?」外公無聲地笑了,「怎樣結婚才叫不隨便呢?」
「我要確定自己真心喜歡對方才會結婚!」
「萬一你同時喜歡兩個人呢?」
「兩……兩個人,怎麼可能嘛!」
「當然可能!」外公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就像我。當初也是喜歡你外婆的。只是遇到雲兒之後就非她不可了。」
玉如意直率地說︰「理解不了!」
「你現在不一定要理解。」外公諄諄告誡道,「我們一生中可能喜歡很多人,但適合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一個,你以後一定要把握好!」
玉如意很肯定地說︰「那是當然!」
「外公也你會做到。」外公循循善誘地說。「兩人彼此吸引的因素很多。也可能什麼條件都沒有。就莫名奇妙地喜歡某個人,但要婚姻就必須慎重了,進入婚姻就不得不考慮兩人間有沒有共同的東西?有了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觀念、共同的追求愛情才會長久。因為長期的共處還需要彼此的寬容和忍讓,只有對著自己最疼惜的人才能夠做到無條件的寬容和忍讓。」
玉如意有些畏懼︰「有那麼復雜嗎?」。
「外公當然不希望你面對的問題越少越好。」外公鼓勵道,「不只是婚姻,生活中很多事都可能是多項選擇題,生命本來就是因為生活的多姿多彩才豐富嘛!以後就算面臨再大的困境,都不要退縮,啊?」
「是!謝謝外公!」玉如意斗志昂揚地說,「我要像斗士一樣,直面生活給我的一切!」
外公哈哈大笑。
見外公笑得有些喘,玉如意趕緊停下了腳步︰「外公,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嗯,」外公認同地說,「是該回去了,楚醫生可能已經到了。」
楚雲川正在院子里與爺爺和忠爺爺閑聊。
看見楚雲川頎長背影那一瞬,玉如意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
楚雲川沒在這幾天的所有擔心和惶恐都仿佛突然有了出口,化為委屈涌上了玉如意的心頭。
玉如意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明白外公只有自己一個親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牽扯著外公敏感的神經,即便外公的病情再重,玉如意也要讓外公看到自己的笑容。
當然還有爺爺女乃女乃,雖然他們幫不上什麼大忙,畢竟在身邊支撐著自己,玉如意也不能讓爺爺女乃女乃看到自己不開心。
但是,玉如意畢竟只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女孩子。面對親人的生命像風中的火燭一樣飄搖,玉如意內心深處的恐懼無論如何也驅散不了。
每次都能拯救外公于危難之中的楚雲川像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使玉如意覺得可以完全信賴和依靠。
仿佛只要他在,外公就不會有事。
但是,楚雲川畢竟和自己無親無故,玉如意憑什麼要求人家經常待在外公身邊呢?
所以,玉如意只能暗中期盼楚雲川盡快到來。
只有見到他在,玉如意才會覺得踏實和安全。
听到轆轆的輪椅聲響,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大院子門口。
玉如意趕緊控制好情緒,彎著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楚雲川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溫暖。
見玉如意推著輪椅,楚雲川快步走,接替玉如意將外公推到屋前,再慢慢地將外公扶到屋里的床上。
常規地體檢之後,楚雲川為外公抽出了一部份月復水,再往外公身體里輸入了白蛋白。
玉如意默默地配合著楚雲川完成了治療。
爺爺女乃女乃放心地回房了,外公用藥後也沉沉睡去。
楚雲川向忠爺爺交代了注意事項後便向門外走去。
玉如意也跟著走了出去︰「楚老師!」
楚雲川回過頭,安撫道︰「你外公沒有大礙……‘
「不是的……不是外公的事……‘玉如意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提起。
見楚雲川茫然地望著她,玉如意的臉紅了︰「是……是……‘
「是王昊有什麼事嗎?」。楚雲川有些著急。
「和王昊沒關系。」
「那……‘
玉如意突然問︰「你還在準備考博嗎?」。
「……是。」
玉如意仔細地打量著楚雲川︰「看書會看到很晚?」
「也不會太晚……‘楚雲川不知道玉如意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你等等!」玉如意轉身跑回了自己的臥室。
幾分鐘後,玉如意拿著個小袋子出來,遞給楚雲川。
楚雲川猶豫著接過來︰「是什麼?」
「圍巾!」玉如意紅著臉說,「織得不好,晚上冷,看書時可以用一下。」
「你織的?」楚雲川眼中亮光一閃,隨即暗下來,慢慢伸出手,「還是給王昊吧!」
「他有!」
楚雲川突然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有些幽怨地問︰「你早就給他織了一條?」
玉如意不好意思地拂去了垂到眼簾的幾絲短發︰「我織的第一條比這條更差,正準備拆掉重新來過,被王昊看見了,他就拿走了!」
原來她根本沒有織給王昊的意思!楚雲川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玉如意。
玉如意被盯得很不自在,羞怯地對楚雲川揮揮手,說了聲︰「不送了!」就趕緊跑回房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