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玉如意跟著馮醫生到了婦產科住院部。
婦產科主任姓許，三四十歲年紀，中等個兒，偏瘦，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四方臉，腦後又隨意挽著一個發髻，很利索的樣子。
見到玉如意挽著馮醫生的胳膊走進辦公室，許主任高興地走過來給了玉如意一個熊抱︰「哎呀，如意！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玉如意謹慎地說︰「許主任好！」
「好好！」許主任笑著說，「大家都好！」許主任對著馮醫生說，「听說如意蠻勤快的，我們科室的那些懶人們現在有福了！」
馮醫生笑著說︰「如意什麼都不懂，以後還要麻煩大家多指教。」
許主任嗔怪道︰「馮老師怎麼這麼客氣？有你在這里坐鎮還怕如意學不到東西？哪怕只學到你十分之一的本事也夠如意用一輩子的了！」
憑著許主任這一句大實話，玉如意對許主任的印象加分不少。
許主任是醫院早幾年作為人才引進來的。
玉如意听周媽媽說起過，無論是資歷或者是能力許主任都比馮媽媽稍遜一籌，如果不是馮媽媽堅決不當主任，婦產科主任這一職位怎麼也不可能輪到許主任頭上。
主任雖然不算一個官兒，但也算馮媽媽的頂頭上司，如果她也像其他人那樣勢利，馮媽媽的工作是不會開心的。
想到這一點，玉如意友善地對著許主任笑了笑。
馮醫生謙虛地說︰「不能這樣說。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夠資格做如意的老師，她一個剛出校門的小女圭女圭，什麼都不懂，如果做錯了事，許主任該罵就罵，該罰就罰，不要慣著她！」
「還真有些慈母的樣子！」匆匆踏進辦公室的護士長雖然滿臉帶笑，話里卻帶著刺，「如果是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如意是姓王或者是姓馮了！」
馮醫生的神情一滯。
玉如意趕緊叫了一聲︰「阿姨好！」
護士長瘦高個兒，寬額薄唇。雖然臉上的肌肉有些松弛了。一雙細眼卻非常銳利。她是醫院的元老級人物，年紀比馮醫生還大一些，當初盡心盡力照顧玉如意的醫護人員中就有她一個。以前每次見到玉如意她都會走親熱地抱抱，所以。玉如意對她也是非常熟悉的。
護士長看著玉如意的眼楮非常柔和。嘴里的話卻顯得有些生分︰「別叫阿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大家都是同事，按同事相處就是了！」
「交班了！交班了！」許主任馬上轉移了話題，「時間到了。大家都坐好，交完班好去做事！」
去查房的途中，玉如意挽著馮醫生的胳膊，小聲說︰「別放在心上！」
見馮醫生有些錯愕，玉如意解釋說︰「護士長剛才說的那些話，就當沒听到就是。」
馮醫生疼愛地揉了揉玉如意的頭發︰「沒事，習慣了。」
習……慣了！馮媽媽經歷了很多諸如此類的冷嘲熱諷了？
玉如意心疼地看著馮醫生。
馮醫生已經走進病房，平靜地打開了一份病歷。
出了病房，馮醫生側身對玉如意說︰「查房之後如果沒有什麼事就去學著洗女圭女圭，不要以為那些事該護士做就不去學，作為婦產科醫生，包女圭女圭，洗女圭女圭，喂女圭女圭，都是基本功！」
玉如意恭敬地回答︰「是！」
「還要寫病歷！」小巧玲瓏的高醫生接口說，「寫病歷也是基本功！」
許主任笑呵呵地說高醫生︰「你怎麼等到如意轉來的？」
高醫生吐吐舌頭，得意地說︰「只要來了就好！你不知道，」高醫生對著玉如意吐苦水，「江醫生請假之後，我們的任務重了很多，且不說接生的事情，產婦要登記、新生兒要登記、胎/盤是如何處置的也要產婦簽字登記、還要辦出生證，做新生兒篩查，寫病歷……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
許主任嗔道︰「又不是你一個人在做！」
高醫生撒嬌道︰「我知道你們都在做，但是馮老師要上門診，你又經常出去開會，只有我寸步不敢離開病房！」
「你教我做啊，」玉如意笑著高醫生說，「我們一起做就快多了。」
馮醫生問許主任︰「江醫生應該快回來了吧？」
許主任笑道︰「婚假是快結束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又要請產假了！」
高醫生突發奇想︰「如果能申請到男醫生上婦產科就好了，男醫生不存在生女圭女圭的問題。」
許主任拍打了高醫生一下︰「一張小嘴利得像刀子一樣！」
「就算有男醫生願意來也不行啊，」馮醫生笑著說，「這兒是鄉下，人們的思想相對比較保守，大多數女人會排斥男醫生看病的。」
查完房，馮醫生對玉如意說︰「我下門診去了，你要听從許主任的安排。」
玉如意猶豫著問︰「我不可以去門診嗎？」。
「當然可以！」許主任笑著說，「先熟悉一下住院部的工作，沒事的時候隨時可以去門診學學接診病人。」
玉如意開心地跟馮醫生揮了揮手。
許主任親自帶著玉如意，依次熟悉了待產室、產房、洗嬰室、婦產科手術室……走到護士站時，護士長叫住了玉如意︰「過來，如意！」
玉如意征詢地看了一眼許主任，許主任笑著說︰「去吧，等會兒忙完了就去辦公室跟高醫生學學醫療文件的登記。」
「真是的！」護士長嗔了許主任一眼，走過來拉起玉如意就走，「生怕我把如意給你搶走了！」
許主任大笑︰「你明明就給我搶走了嘛！」
護士長笑著說︰「一會兒就還給你！」
護士長拉著玉如意向手術室走去︰「走。我帶你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我剛剛和許主任去過呢！」
「走馬觀花看得到什麼？你出生的時候她還沒有來這家醫院，她知道什麼？！」
說是去手術室，護士長卻帶著玉如意走進了手術室旁邊的庫房︰「你知道不？你出生後是我為你包扎的臍帶，你當時就是睡在這里面的。」
護士長親切地摩挲著一個油漆斑駁的小推車︰「那時候還沒有輻射台，全院就這麼一個恆溫箱，把你從手術台上接過來後我馬上就把你放在里面，你一躺下來立刻就把拳頭伸進嘴里。」
玉如意仔細地盯著護士長的眼楮，里面既有著慈祥的母性的光輝又有著身為醫者的驕傲。
「你在你媽媽肚子里還有足月就出生了，她們都怕你活不下來，就我堅信你一定活得下來！」護士長眼里有些自負。「那麼靈活的小孩都活不下來。誰活得下來？」
「我听說過。」玉如意笑著說，「如果不是你們日日夜夜地喂養著我，我或許真活不下來。」
「那倒是。」護士長感慨萬千，「那時候。我們一首先就要來看看你。照顧你成了我們日常的工作之一。」
玉如意誠心實意地說︰「謝謝你們！」
「最該謝的是兒科的周主任。」護士長回憶道。「人家那些小孩一生出來就有母乳吃，你卻沒有。好在兒科周主任剛生了燕子不久，听我們說了你的情況後天天過來給你喂女乃。」
「所以說馮醫生對你的幫助根本微不足道！」護士長提醒玉如意。「要說媽媽，你叫周主任一聲媽媽倒是應該的。」
玉如意斟酌著說︰「每一個人對我的幫助我都銘記在心。」
「你知道就好。」護士長指著一個廢棄的破舊手術台，「還有這張手術台，你媽媽當時就是在那上面生的你，可惜……‘護士長遺憾地搖了搖頭，「你剛出來你媽媽就斷氣了……她真是個美人啦，雖然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五官像用筆畫得一樣漂亮！」
玉如意雖然感動于護士長的感嘆，但是，因為對親生父母並無一點印象，听起來心里並沒有很深沉的痛苦，反而是一直帶大自己的馮醫生，感覺更親熱一些。
玉如意順口說︰「馮媽媽以前也帶我去看過這些。」
護士長突然回過頭，嚴肅地看著玉如意︰「你真把她當媽了？」
玉如意反應很快︰「護士長也是我的恩人啊，你們都是，我知道的！」
護士長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她只不過是後來讓你借住在她家里而已，她還真把自己當著你的媽媽了！」
玉如意地解釋說︰「馮媽媽對我真的很好，像真的媽媽一樣。」
「你都沒有見過真的媽媽，怎麼會知道她和真的媽媽一樣好？」
玉如意仔細地查看了一下護士長的臉色︰「阿姨，哦，護士長，我記得你和馮媽媽以前是好。」
護士長鄙夷地說︰「馮醫生那人雖不壞，只是沒什麼主見，什麼都听她男人的！所以啊，」護士長警告道，「看在你是我們大家共同付出心血養大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在關鍵時刻千萬別站錯隊！你要記住，你在她家只是借住了一段時間而已，你和他們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玉如意難過地低下頭。
護士長警惕地望著玉如意︰「有人謠傳，說你和王昊是男女……‘
「你都知道那是謠傳啦。」玉如意有氣無力地說，「王昊的女不是我。」
「哎呀，算你明智！」護士長不屑地說，「王昊不就長得像樣一點嗎？如果真的優秀也不至于三十多了還打著光棍，是不？再說……‘
護士長猶豫了一下，轉移了話題︰「沒關系的，改天阿姨給你介紹一個真正優秀的男生！」
「別！」玉如意趕緊說，「謝謝啊，男我自己會找！」
護士長笑嘻嘻地說︰「還不好意思啊？」
玉如意望著門外︰「我要去做事了。」
護士長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許主任只是隨便說說，你倒當真了。」
「必須的。」玉如意認真地說，「我是新人，只有踏踏實實做事，才能學到真本事。」
「那倒不至于。」護士長說，「那個高醫生懶得要死，江醫生又剛結婚，還懷了孕，你如果太老實只能淪為他們的苦工！你要聰明一點，有技術活可以跑快一點，那些打雜的事情，愛做不做，只要有我在這里一天，就沒有誰敢跟你過不去！」
「謝謝護士長！」玉如意笑著說，「我先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