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前一天晚上李牧寒用了什麼招,總之第二天一大早,徐明就打電話來叫李牧寒。我們早上九點趕到四季酒店,李牧寒和懷特關門聊了一個小時。
這是懷特此次中國之行最後一次會面。會議室的門打開的那一刻,我看到李牧寒像神一樣走了出來,懷特親自送他到門口,並與他擁抱告別。
進了電梯,我小心翼翼地問︰「這個單子拿下了?」
李牧寒看著我淡淡笑著,一句話也沒說。
Ada面無表情地說︰「李總,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了,我就改簽今天中午的機票吧,公司還有事情等我處理。」
李牧寒微笑點頭說︰「好的,你辛苦了。我會向張總匯報,給你嘉獎。」
Ada沒有接話。電梯門打開,她昂頭挺胸地走了出去。
我和李牧寒站在酒店外看著北京清朗的天空,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我轉頭問他︰「李總,我的機票不用改簽吧?」
李牧寒微笑問︰「你想干什麼?」
我說︰「難得來北京,我想去走走。」
李牧寒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問︰「你想去哪?」
我早就想好了︰「我想去國家博物館。」
「國博?」李牧寒有點戲謔地看著我,「干嘛,你改走文藝女青年路線了嗎?」。
我故作神秘地問︰「李總,您知道哪種人最喜歡去博物館嗎?」。
李牧寒已經習慣了我這種滿嘴跑火車的風格,擺出了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我說︰「窮人,窮人才是博物館的忠實粉絲。你想啊,咱這輩子都不可能收藏青銅件、青花瓷啥的,但是咱有博物館啊!每次去博物館,我總是想,這些國寶該多值錢啊。有錢人買也是擺著看,我一毛錢不花就可以盡情欣賞,效果是一樣一樣的。看得越多,賺得越多。我又一次在精神上戰勝了有錢人。」
其實,我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消磨這孤獨的一天。
李牧寒抬頭看了看天,淡淡地說︰「行吧,我跟你一塊去。」
我吃了一驚︰「李總,您也想去?」
「就許你佔社會主義的便宜嗎?」。他的笑很淡,很遠,我從來沒有在張遙和徐電臉上看過這種笑。
我嘻嘻一笑說︰「有便宜一起佔,放心,我不跟您搶。」
心情輕松了,交通也跟著順暢起來。路過央視總部的時候,我指著窗外說︰「哇,大褲衩!」
「大驚小怪的。」李牧寒笑道。
我說︰「李總,這就是您不懂了。旅游一定要大驚小怪。如果我說‘哦,大褲衩’,多波瀾不驚啊;換成‘哇,大褲衩’,您不覺得那條傻/逼褲衩也跟著牛/逼起來了嗎?」。
李牧寒皺了皺眉,嗔怪說︰「一個女孩子干嘛滿嘴跑髒話?」
我吐了吐舌頭,賠罪說︰「李總,我又錯了。我應該說洋文,洋文高雅多了。newbility,shability,怎麼樣,我人格升華了嗎?」
李牧寒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我們在國家博物院門前用身份證換了參觀票,李牧寒問我︰「從哪個館開始看起?」我最喜歡的青銅器,于是建議說︰「不如從商周開始看起吧?」李牧寒笑著說︰「你還真是奔著錢去的啊?」
因為是工作日,博物館里游客稀少。我和李牧寒一前一後地逛著,他不管我,我也不理他,我們倆之間幾乎沒有交談,但我覺得很自在。
一路看,我在一尊西周青銅馬前停留了很久,李牧寒也站了。
我對他說︰「商周馬的造型還是很寫實的,到了漢朝就開始飄逸了。看看馬踏飛燕,那小細腿多銷魂啊。」李牧寒沉默了一會,沉吟道︰「漢馬確實古樸飄逸,是魂兮歸來的感覺。」
我又繞到塑像後面去看,看著看著不禁撲哧一笑。我正要招呼李牧寒,一抬頭卻他正隔著玻璃展櫃看著我。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剛才我低頭看青銅塑像的時候,他一直在偷看我。我心里一亂,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你傻笑什麼?」李牧寒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尷尬,直截了當地問。
我吐了吐舌頭說︰「我在笑這馬的**,又圓又翹好性感。」
李牧寒給了我兩個字的評語︰「淺薄。」
我和李牧寒在國博消磨了一整天,就連午飯也是在博物館里隨便吃的。我以為他會中途離開,沒想到他氣定神閑地跟我一道連著逛了八個館,中間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接過。後來我才知道,他竟然把手機關了。
或許,在他忙碌的生活中,靈魂間或也需要出個竅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走出博物館的時候,夕陽正斜斜地穿過整個天安門廣場。國家博物館、人民大會堂、毛主席紀念堂宛如雕像肅立。北京的風是很長很遠的,總讓人聯想到塞外的黃沙和草原;北京的夕陽也是很老很舊的,輕易就把數千年的時光喚了回來。
我輕聲感嘆︰「阿房宮是木頭做的,大明宮是木頭做的,它們都是有生命的,所以它們都死了。這些大理石不會,它們是絕對理性的,沒有生命,但卻會永遠存在下去。」
李牧寒眯起眼楮看著夕陽下的廣場,淡然說︰「你知道就好。理性直接,就沒那麼容易上當受騙了。」
他是在說張遙嗎?他花一整天時間陪我逛博物館,難道是為了安慰我?
我還在發呆,李牧寒問︰「晚上想吃什麼?」
「李總,您要請我吃飯嗎?」。我巴巴地問。
「你不餓?」
「餓。我們去吃爆肚還是吃烤串?」
「你腦子里就沒有更好的想法了嗎?」。
我當然有更好的想法,我想把爆肚拍下來發給Ada,告訴她這是李牧寒請我吃的,不知她會不會再打飛的回來?
我沒有說出這個想法,李牧寒見我又開始神游了,便自己往停車場走去。
我回過神來,急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