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雨惜將李如海放到一棵大樹上靠好,擔心樹皮硌到他的頭,便從懷中模出了絲帕來細心地為他墊好,一旁的林巋見她對這陌生的男人竟這般上心,平日還真沒見過她這樣溫柔的樣子呢,便在一旁嘀咕著道︰「也不知道剛才那個決定是否值得?」
寧雨惜見他還在發著牢騷,心中立時有些氣憤,但看了他幾眼,覺得還是不好,便微微一嘆,不再理他了。
而林巋見她默然不語,更加是得寸進尺了。
「世妹,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如此細心地照顧一個男人,還是多有不便,還是讓我來罷!」
寧雨惜微微一怒,面色登時有些不好,道︰「他救了我們,我照顧一下他又怎麼了。」
林巋道︰「世妹,你也知道的,你們碧海閣一向厭惡男人,便連你的師傅寧仙子也是一樣,若是讓她知道,只怕會責罵你][].[].[]。」
寧雨惜哼了聲道︰「責罵便責罵吧,師傅雖然討厭男人,但從小卻也教我們‘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道理,這位少俠舍命相救,我縱是失了性命也該要報答他的厚恩,更何況只是照顧一下他罷了。」
「可是」
林巋還待狡辯,但寧雨惜卻是臉色一冷,冰冷地道︰「好了,不要再說了,林世兄,你要知道,你的命還是少俠救的呢。若不是他將你從海怪的身下拉出來,恐怕你已經被壓成肉餅了,還如何在這里哩唆地說個不停!」
林巋登時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李如海面色一片鐵青,毒性已漸漸侵蝕整個身體,此刻他體內寒氣直竄,不由地凍得直發抖︰「好冷,好冷」縮緊了身體,但還是顫抖不已,寧雨惜見他這樣,登時著急了,轉過頭去,對兀自還生氣的林巋道︰「林世兄,少俠看起來很冷,你能不能月兌一件衣服給他穿一下。」
林巋撇了撇嘴,瞪了黑暗中的李如海一眼,道︰「誰知道他是不是裝的。我也冷啊,憑什麼把衣服給他?」
「你」寧雨惜心中一片大氣,「世兄,你怎麼能這樣?」
林巋嘿嘿笑道︰「世妹,不是世兄不幫你,若是世妹你冷的話,便是叫為兄月兌光了把衣服給你都可以,但是為了這小子,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這話已近乎輕薄了,寧雨惜算是看清了此人,眼見得李如海身上越來越冷,面色一片蒼白,仿佛就要結冰一般,寧雨惜著急不已,忽地長長一嘆,然後將整個身子貼了上去,秀手一張,便將李如海穩穩抱在了懷中。
「世妹,你」林巋也沒想到寧雨惜居然這般做了,自古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寧雨惜還是碧海閣中弟子,更是應當與男子進而遠之。想到這里,林巋忙月兌下衣服來,遞到寧雨惜的面前︰「快把我的衣服給他披上,把他放開吧,這樣被別人看到了多不好。」
「不用了!」寧雨惜哼了一聲道,「世兄的衣服金貴,恐怕少俠承受不起。」
「可是你這樣會被別人誤會的!」
「那有什麼。」寧雨惜倔強地道,「我與少俠清清白白,並無任何苟且之事,旁人看見了又如何,其心昭昭,誰也說不得半句閑話。」
林巋又急又氣,道︰「世妹,莫非你連被逐出門楣也不怕了,若是此事被寧仙子知道,你免不了要受一番懲罰,甚至會被逐出碧海閣,你還覺得值得麼?」
寧雨惜搖了搖頭,道︰「事到如今,我卻是什麼也不管了。」說著,有將懷中的李如海抱緊了幾分。
李如海仿佛找到了一個溫暖的火爐,恨不得將整個人都投進去,整個人蜷縮在寧雨惜懷中,陣陣強烈的女子氣息撲面而來。那是一種淡淡的女子體香,只有少女才有,似蘭如麝,帶著一絲絲的魅惑
那股味道在鼻間來回流動,李如海忽地夢見了母親,夢見了母親還在世的時候,身上穿著燻了檀香的衣服,張開懷抱將年幼的他緊緊摟在懷中,噓寒問暖
「娘——」
懷中的人兒忽然叫了一聲娘,然後面色一片慘白,仿佛做了甚麼不好的夢,他緊緊摟著自己的腰肢,仿佛要將自己揉入他的身體當中。
寧雨惜心中一陣撲通撲通亂跳,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蔓延而上,她胸中涌起一種沖動,突然想要去了解這個大男孩,了解他的過往,以至于點點滴滴
眼見李如海面色越來越白,額頭一片滾燙,竟是發起燒來,而口中還兀自叫著娘,寧雨惜心中一陣柔軟,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之上,慢慢唱起了兒時的歌謠。
一個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過天青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這是一首兒時的歌謠,原為東海秋枝湖畔一個漁民所做,名叫《神仙歌》,乃是兒時師傅教給師兩個的,動听無比。每當她們淘氣睡不著的時候,師傅便會唱起來,然後一邊拍打著她的後背,用不了多久,她便會安心睡熟了。
但在李如海這里,似乎便沒有那麼管用了,懷中的李如海仿佛坐做著一個噩夢,來回地擺頭,似乎想要將所有可怕的東西甩開。
「娘,爹,你們是誰,不要殺我的爹爹爹」
「爹,娘,你們不要丟下小海啊,娘」
「你們還沒帶小海去找師傅學法術呢,小海要學會法術,來幫爹爹打壞人」
「爹,你起來啊,你看看娘,娘為什麼不答應小海」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李如海才漸漸平靜下來,寧雨惜低頭看去,只見他的臉上掛著一行淚水,順著面頰慢慢流了下來,打濕了她胸前的衣服。
她並未生氣,心中反而有著絲絲的柔軟,她伸出手將李如海的淚水緩緩擦干,然後像對待一個孩子似的,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許久之後,李如海緩緩歸于平靜,然後漸漸響起了細微的鼾聲。
夜色越來越是深沉,林巋坐在一旁生著悶氣,見她對這李如海簡直好到了極點,心中又是生氣又是嫉妒,到了後來,索性離得遠遠的,不去看這兩人。寧雨惜將下巴靠在李如海的頭上,面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此刻她的心中蕩漾著一種幸福的特別感覺,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懷中的這個人好!
兩個時辰匆匆而過,那時月已是當空而照,遙遠的天幕之下,一個仙人似的人影起起落落,掠過樹林,然後落下地來。
「師妹——」
她長長喚了一聲,看見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臉色微微發紅起來。
寧雨惜听見師姐的聲音,忙睜開眼,見到師姐的面龐,不由地一喜︰「師姐,找到地方了?」
寧雨欣緩緩點頭,道︰「那是海邊的一個小漁村,環境清幽,且極難尋到,帶著少俠去療傷,再好不過了。」
寧雨惜更是驚喜,忙道︰「那還等什麼,我們趕快去吧!」這時,寧雨欣奇怪地瞥她一眼,面色難看之極。
「師姐,你怎麼了?」寧雨惜忙問道。
寧雨欣朝著李如海深深看了一眼,寧雨惜登時明白師姐的意思,忙道︰「師姐不要誤會,少俠身子發冷,我擔心他傷勢加重,只好出此下策。」
寧雨欣道︰「那還不趕快放開。林世兄呢,怎麼不見他的蹤影。」
寧雨惜朝著一旁的草叢看了一眼︰「他在那里呢!」
寧雨欣走將林巋叫了起來,然後回轉身來,寧雨惜緩緩將李如海扶起,細心地為他理順了衣服,像伺候自己的丈夫一般,林巋哼了一聲,臉色冷冷的。
寧雨欣知道林巋自小便喜歡師妹,此刻見她對其他男人這般上心,心中自然不會好過,于是道︰「林世兄,小妹有一事要求你幫忙。」
林巋道︰「師妹但說無妨。」
寧雨欣道︰「我師妹畢竟是女子,男女授受不親,不知你可否幫忙帶著這位少俠一起走。」
林巋哼了一聲,走將李如海拉過來背在背上,然後嘀咕道︰「都說了此人是個累贅,現在知道了吧,他這麼重,也不知要我背多遠,這是想累死我啊」
他的聲音不大,但任誰也看得出來,他心中其實絲毫也不想帶李如海走的,寧雨欣忍不住緩緩搖頭,長嘆一聲,然後在前面帶路,三人向著那小漁村行去。
第二日,日上高頭,風光無限,隨著潮水起伏,江上泛起一層層的浮光掠影,映得江水一片湛藍,在接天的江水邊上,佇立著一個寧靜的小村莊。
清晨天冷,盡管太陽出來了,被海風一吹,穿得單薄的人便會感覺到那一股直入骨髓的寒意。一艘滿載而歸的漁船,在潮水間起起伏伏,船頭的老翁面上滿布著笑意,看了一眼身後滿滿的魚艙,忍不住高聲歌唱起來。
陽春三月好風光,南雁北飛回家鄉。
鄉親父老問聲好,排船裝網活兒不少。
忙忙碌碌來準備,東拼西湊灘地費。
古時沒有三碗不過崗,今日沒有三萬不下江。
春雷起,冰排響,千萬雄師過大江。開了江,人雖慌,一聲令下方下江。
這是一首極為平常的漁歌,但由老翁唱來,卻多了幾分異樣的味道,歌中所描述的是普通漁民的日常生活以及打魚的艱辛之處,本應當是低沉緩慢的,但在滿載而歸的老翁口中卻變成了歡樂,節奏輕快,引人入勝。
東風起春水涼,十網九空人斷腸。天蒼蒼,水茫茫,打魚的人兒兩眼淚汪汪。
打不著心不甘,夜以繼日連軸轉。篝火旁圍一圈,一碗白酒眾人端。
火烤胸前真是暖,風吹背後猶覺寒。酒杯干笑九天,發動魚艙沖向前,苦苦的盼!
天道酬勤蒼天憐,打得魚兒回家轉。
賣完魚,換成錢,喝點酒,吃點飯,睡上一小覺,還得接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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