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苕華皺眉道,「明日的確有魏師叔的考試,築基期的弟子們都在背《金華沖碧丹經要旨》,路姑娘你怎麼知道……」
芬芳笑道︰「自漢魏以來,上層階級崇尚燻香,魏文帝曹丕便對這迷迭香情有獨鐘。曹植也有《迷迭香賦》存世,寫道︰‘播西都之麗草兮,應青春而凝輝;附玉體以行止兮,順微風而舒光。’迷迭香的清香不僅令人全身感到舒坦光潔,還有增進記憶力的奇效,埋頭苦讀時用來焚燒,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苕華贊嘆道︰「唉,瞧我這記性,路姑娘原是制香高手,怎會不懂這些。不過對于迷迭香的效用,我一直都有些疑惑——它真會像傳說中那般,助人記憶麼?」
芬芳想道,香料再有用也只能輔助而已,世上哪有那種可以讓人過目不忘的仙丹妙藥呢。她只能說道︰「迷迭香確有提神醒腦的作用,但逢藥三分毒,用得過了也是不好。」
「有理。我听說迷迭香還能泡茶喝,就是沒試過味道如何。」苕華雖然自小修仙少欲寡念,但還保有女子愛香的天性,不由自主和芬芳聊起香料來。
芬芳本來就一肚子香料學問,見苕華愛听,越發滔滔不絕賣弄起來︰「迷迭香可是好寶貝,不光能焚燒泡茶,還能敷臉洗頭呢。」
「敷臉?洗頭?」迷迭香這兩個功用,苕華可就從未听過了,她一下子起了興致.可她還顧及路芬芳傷剛好,不好勞動她演示,便只是笑嘻嘻看著她,不了。
路芬芳早就等著苕華開口,見苕華越來越好奇,她方故意嘆氣道︰「唉,在寶香齋時,若是材料齊全,不到一炷香時間我便能配出美顏的好藥來。現在我回不了寶香齋了,光是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
「都需要哪些材料呢?山上所用的東西雖然檢素,我還是可以盡力去找找。」
苕華顯然對香料敷臉洗頭躍躍欲試,她這麼愛美,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芬芳笑道︰「材料都常見,只是繁瑣,我回房找紙筆寫下來給你吧。」
路芬芳剛寫好了香方,外邊就有弟子傳話,說東陽道院叫她趕緊去一趟。苕華只得揣了香方在懷里,先去辦正事。芬芳一人無事,便獨自去夢真崖看魑魅的墳去了。
魑魅去得那樣急,路芬芳也未來得及問它家鄉在哪里,因此尸身火化之後也不知該送歸何處,只得埋在這少有人來的夢真崖上。
她選擇這里,不光是因為這里清淨,更是為了「夢真」這個好意頭。夢真夢真,夢想成真,魑魅若在天有靈,定會保佑她平安度過難關,保佑珠丘丹爐不再落入歹人之手。
路芬芳帶了點心、果品、香爐,在魑魅墳前擺好,燃香跪地,心里默默說道︰「魑魅前輩,我與你萍水相逢,你拼死救我之恩,我永世難忘,必將盡一身力量守護珠丘丹爐,絕不辜負你的期望。現下我舉步維艱,惟有靠制香的本事討好威武長老的千金,求得太素宮庇護,再做日後打算。你若在天有靈,定要借我些運氣,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可是想到這里,路芬芳心里又難過起來。苕華心地很是善良,幫她良多,始終真心對她,她卻只想著利用苕華留在太素宮,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唉,別想那些沒用的了,你是為她制香又不是害她,太素宮這麼多人,多你一張嘴吃飯算什麼,人家或許根本沒放在心上,你倒在這里婆婆媽媽的。
路芬芳搖搖頭,不對不對,她得排除雜念,不然魑魅的魂兒可就听不到了!
路芬芳剛想把心願重新說一遍,忽然風吹草響,寒氣襲來。天近黃昏,正是一日中陰氣最重的時候,路芬芳心里砰砰直跳︰是魑魅的魂兒麼?它來看她了?
路芬芳回頭,背後情景卻嚇得她幾乎僵癱在地︰一個渾身黑衣頭纏白布的男人正站在玉簪花叢之後,面無表情得看著她,似乎已經盯了她許久。
男人的腰上也纏著白布,上面布滿了枯褐鮮紅、深淺不一的血盤。這條裹傷的白布似乎很久沒有換過了,男人只是每日都將它重新纏一次,十幾日下來染得滿布血跡,如同腰月復上全是傷口一般,看上去恐怖之極。
路芬芳盯著這喪尸般的男人,視野漸漸黑了下去。這、這不是那日在齊雲山道上被她捅了一剪子的山賊周重璧麼?他不是被投入監牢嚴加看管了嗎?他……逃出來了?定是來找她尋仇的吧!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動。夢真崖地處偏僻,她就算大聲喊叫也不會有人听到。萬一激怒了周重璧,他更要殺人滅口了!
周重璧既然能從牢獄里逃出來,那他身上的傷想是全好了,要殺路芬芳比踩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可他就像僵尸似的杵在那里不說不動,似乎故意要用這種無聲的恐怖來折磨路芬芳。
「你……」路芬芳剛才還嚇得渾身冰冷,這會兒卻又覺得喉嚨火燒似的難受,說不出話來。
路芬芳出了聲,周重璧還是紋絲不動盯著她,不做任何反應。路芬芳苦笑道,這算什麼?這些天她也算經歷過了生死,被臭老道扔進丹爐都不怕,還怕挨這個惡賊幾刀麼?
想到這里,她一咬牙站了起來,也是冷冷看著周重璧道︰「好了,我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麼。我承認那天在齊雲山道上,我不該纏著你的。你當時若一刀結果我的性命,穩穩可以擺月兌那幫修士的追捕。你……你卻停下來給我藥,為我搭脈,其實你、你是好人……我反而用剪刀扎你……是我、是我對不住你……」
路芬芳說著,眼淚就嘩嘩流下來了,這一半是因為害怕,一半是因為後悔。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個周重璧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若說他是好人,苕華親口說他傷了太素宮很多修士,還被整個修仙界通緝;若說他是壞人,齊雲山上他贈藥搭脈的舉動,卻又不像一個完全無情的壞人。
不管他是好人壞人,總之是因為路芬芳才被抓的,今夜路芬芳難逃此劫了。周重璧听路芬芳這樣說,向前邁了半步。路芬芳忙喝止道︰「慢著慢著!我剛才只是向你……道歉,我沒想以死謝罪啊!你不能殺我,我不能死,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落落余暉之下,路芬芳淚眼朦朧,似乎看到周重璧很嫌棄得看了她一眼。接著,他只是彎來……
不會是沒有武器了,要撿石頭砸她吧?
路芬芳趕忙也俯來。誰知周重璧蹲,開始拔草叢里的玉簪花。
啊……啊?
他面無表情得拔了三朵玉簪花,轉身而去。
他來夢真崖就是為了……采玉簪花。哦。
真是虛驚一場。路芬芳長長舒了口氣,這個周重璧雖然冷若冰霜煞氣懾人,但還不至于殺人不眨眼。真想不到他喪尸般的人物也會有**這種癖好……
嗯?不對!
「周重璧你站住!我剛才說的那些你沒听見嗎?在這兒看了我半天听我說了這麼多,拔三朵花就走是搞什麼鬼啊?你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路芬芳飛奔著追上慢慢騰騰的周重璧。周重璧邊走邊道︰「別跟著我,我有事。」
你……你女乃女乃的,你是不是只會說這一句話啊?路芬芳怒不可遏,也亂了章法︰「周重璧,你逃獄不說還敢大搖大擺……攀折花木,以為我不敢去戒律長老那里告你嗎?」。
「夢真崖便是囚我之地,是你私闖,並非我逃獄。」周重璧竟然說了這麼長的句子,真是難得。
路芬芳這才看到,周重璧腳上分明戴著鐐銬的。那鐐銬上還貼了符咒,想來雙重禁制,他已沒有危險性了。
「我怎麼知道這里不能亂闖,路口又沒牌子寫著。」芬芳辯白道。她看周重璧還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又不服氣起來︰「喂,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只當作耳旁風麼?」
「與我無關。」
什麼與你無關……用剪子扎你都是與你無關,是不是把你頭砍了才算與你有關!路芬芳還想罵他,不知不覺走到一山洞洞口。原來十幾日周重璧都是棲身于此,連個牢房都沒有。
「我說你……」
「你傷既好了,還是快些離開太素宮吧。沒有靈根妄想修仙,逆天而行,終有一天會遭天譴。」
路芬芳又一次被周重璧的毒舌擊倒。他怎麼知道她想修仙的,又為何要說她「會遭天譴」?他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懂什麼?根本不懂別人的境遇卻要裝作智者居高臨下教育別人,簡直是——
「我要留在哪里,要做什麼,與你無關!」
路芬芳頭也不回得飛奔至下崖的山路。她真搞不懂周重璧是個什麼怪胎,為何每句話每個動作都那麼惹人討厭!早知他在夢真崖,她真不該把魑魅葬在那里,以後若是祭拜魑魅再踫見了,真是叫人一天都不痛快。
路芬芳罵了周重璧一路,回榔梅院時,苕華早已把飯拿到她房里等了她半天。還有檸檬、薄荷、迷迭香、蜂蜜、干甘菊、茴香籽及玫瑰花瓣她都找來了。
「今天三陽道院有什麼大事嗎?」。路芬芳一面搗檸檬汁子一面和苕華瞎聊,苕華滿面**,喜滋滋道︰「三陽道院沒什麼大事,只是今日小師叔出關了,他趕著去玉虛宮拜見代掌門師伯祖,明日才能與眾弟子相見呢。」
「今日我听你說掌門師祖在神秀峰閉關,這位小師叔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