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隆隆……」
洞室西側一處隱蔽的石門升起,一白衣女子走進洞來,正是夏苕華。她見洞內冰雪森森,不由詫異,先是喊了幾聲澄凌,接著四下查探,路芬芳昏倒在亂石中。她上前叫醒路芬芳,見她只是昏睡並無受傷,心中大是寬慰。
「路妹妹,你怎會在此?你可看到澄凌了麼?」苕華喂了路芬芳一顆補養精氣用的歸元丹,焦急得問道。
「我……我方才與小師叔在一起,後來因為機關翻動之故,我便掉進了這個洞室,遇到了澄凌師姐。」路芬芳吃了歸元丹後,臉色仍是蠟黃難看,「後來澄凌師姐那株銀花鐵樹可能是禁仙咒破咒之處,便用符咒打斷了鐵樹。鐵樹斷裂可能真的觸到了什麼法陣機關之類,整個洞穴便震動搖晃起來,我可能是被落石砸暈了。怎麼澄凌師姐她——竟已不在此處了麼?」
∼路芬芳心都快跳出來了,她也不知這個謊能否騙過苕華。她看著苕華走到方才澄凌拖出「之」字形血痕的地方,那血痕和澄凌的尸身已經被伯服施術召喚來的厚實冰雪掩蓋。
苕華又在路芬芳和澄凌斗得血肉橫飛的冰湖邊走了一圈。路芬芳看著苕華俏麗的背影,心中悲傷愧悔難以自抑。她既害怕苕華事情的真相,又為欺騙苕華自責不已。她好想大聲對苕華喊出來︰「澄凌是我殺的!但我真是逼不得已,若非澄凌屢次苦苦相逼,我怎會害她性命!我怎會輕易傷害你重視之人!」
路芬芳心里大哭起來。可是,她一滴眼淚也不能掉。
「澄凌似乎並不在這里。」苕華查探了一圈,嚴肅道,「我感覺不到澄凌靈力流動,她應該已不在這個洞室。」
修士之間可以互相感應靈力流動,就算對方身死也能感覺到靈力殘留。為了徹底掩蓋事實真相,伯服不顧路芬芳反對,施法消掉了靈力殘留,任苕華再高明,也不了任何蛛絲馬跡。
苕華路芬芳神色異常,蹲模了模她的頭︰「路妹妹,你怎麼了,是不是嚇著了?」
看到這樣溫柔而真誠的苕華,路芬芳心中大慟。她想起自相識以來苕華對她所有的好,齊雲山道上救她性命,榔梅院中對她百般照顧,力排眾議舉薦她當侍香,帶她回故鄉,闖妖洞……
就算那晚听到澄凌與寧震密談,路芬芳始終也沒真正相信苕華有害她之心。她現在明白,或許是澄凌自己想殺她,為了慫恿寧震一同動手,才騙他說是苕華的指示。苕華的話,寧震是不敢不听的。
至于澄凌和寧震暗地里的勾當,苕華自始至終都不知情。她若真有殺路芬芳之心,又怎會在攀絕壁時將自己和路芬芳栓在一起?
這樣一想,路芬芳更加愧疚了。苕華對她有情有義,她豈能害了她最好的師妹,又將她騙得這樣苦!路芬芳不由抓緊了苕華的手,激動道︰「苕華,其實我——」
「妮子住口!你殺了澄凌已成事實,夏苕華不會原諒你的!」朱砂痣內伯服厲聲制止道,「你與夏苕華才認識幾天,你覺得在她心中,你和澄凌兩個孰輕孰重?」
「我……那就讓我殺人償命好了!」
「混賬!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你要成仙,以後殺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你若要對夏苕華好,干脆把珠丘丹爐一並獻給她,才算是全了你們姐妹情義!」
伯服這般教訓,路芬芳終于抿住了嘴。她以為修仙路上的殺戮,是殺妖魁魔魂懲奸除惡,卻未想到為了生存,她連身邊熟悉親近之人也要傷害。她心里越來越冷,若是再有「萬不得已」那一天,她會不會連夏苕華,連武英韶都殺了?
「路妹妹,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苕華問道。
「我……我沒事,我只是想快點離開,這里好冷。」
這句話說出口,路芬芳知道,這個秘密她只能死死守住,永遠守住。路芬芳沉默之後恢復了冷靜,她隨苕華向下一個洞室走去。穿過洞道時,路芬芳問道︰「苕華,澄凌師姐說你們兩個是一齊從毒湖里游上來的,她上岸了,你卻沒上來。」
苕華拉著路芬芳的手,兩個人的手都是涼涼的。苕華道︰「跟我來中央洞室,你就明白了。」
苕華引路芬芳來的這間洞室比之剛才所見都更廣闊宏偉,洞口門額上雕刻「廣寒宮」三個字,進到洞內,群石聳列如山,陡峭險峻;兩道石嶺之間為開闊平地,其間地下湖橫陳,長滿萬朵石靈芝、螺旋樹。那大如傘蓋形如帽盔的石靈芝上,卻有一灰袍鶴發的男子在打坐,背影瘦削靜肅,似乎已與身下石靈芝融為一體。
「煮鶴前輩。」苕華上前恭敬行禮,這名字卻听得路芬芳機靈起來︰煮鶴?他和焚琴是什麼關系?莫非,他也是大妖諫珂的弟子?
煮鶴並未回頭,只沉聲道︰「她便是你要回頭去救的那個人?」
「我並未找到師妹,卻找到了路妹妹,她亦是我此行的同伴。」苕華拱手道,「多謝前輩關懷。」
苕華對路芬芳解釋道︰「方才我因體力不支沉下毒湖,便是這位煮鶴前輩救了我。我醒轉之後,因為放心不下澄凌,才又返回望山洞找尋。」
原來是這樣。路芬芳點點頭,小心打量煮鶴背影,心語問伯服道︰「這家伙厲害嗎?」。
「快趕上諫珂了。」伯服說道,「諫珂也算是妖界的一朵奇葩。他放著妖界骨火嶺主人不做,偏偏要游歷人間,收的七個弟子也全是人類。你方才見到的二弟子焚琴,他個性頑劣乖戾,不被諫珂所喜,後來因為犯下大錯被封在洞石中。這個三弟子煮鶴性格爽朗大氣,最受諫珂喜愛,所學功法也最得諫珂深傳。」
「爽朗大氣?我可看不出來,光看背影像是坐化了似的。」路芬芳撇撇嘴,「咱們闖進洞來,自然是圖謀他師父的寶貝,他干嘛要救苕華?」
「因為苕華長得美。」伯服道,「若是你——呵呵。」
路芬芳咬咬牙,真想把伯服薅出來打一頓。那廂煮鶴說道︰「禁仙咒咒力些許松動,想是三機關之一已被破除。」
煮鶴的聲音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波瀾。他隨身下石靈芝緩緩轉,露出了正臉。
路芬芳以為她又會看到什麼古怪的東西。貓臉、鬼臉、狗臉都見到了,這次該輪到骷髏了吧?
出乎意料。轉的,竟然是一雕工十分拙劣的人形坐像,半圓不扁的腦袋上掛著假發,臉上連五官都沒有雕刻;身上裹著精美華麗的深衣,手腳卻四四方方,連指頭都沒摳出來。
這……這又是什麼鬼……若說也是鬼仙,焚琴好歹還有個人的影子,煮鶴修為頗高,怎麼反倒就剩個拙劣寒磣的雕像了?
路芬芳悄悄試探苕華眼神,她也是吃驚不小的樣子。伯服道︰「妮子,你先閉了眼,再睜眼看看煮鶴?」
她于是照做,睜眼的瞬間,差點把自己晃瞎——石靈芝上坐著的哪里是什麼難看雕像,分明是一個神容俊美,氣度不凡的美男子!路芬芳看得眼楮都直了,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我方才在做夢嗎?雕像和美男,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呵呵,禁仙咒咒力松動,便是鐵樹銀花的石果被人取下了。石果除了靈氣十分充沛之外,還是蜘金洞幻象的靈力開關,懷有石果的人便可以識破一切障眼法。煮鶴一會兒把自己變為美男,一會兒把自己變作石頭,便是要試探你們二人反應。若是神色不變,便是竊了石果之人。」伯服解釋道。
「那也不對,我明明帶著石果,為何還能被他障眼法騙過?」
「珠丘丹爐能阻隔靈氣流動,也能暢通靈氣流動。現下有我控制,丹爐內的靈氣不會泄入你體內,更不會由你身體流入外界,也就是說,現在石果發揮不了作用,煮鶴也察覺不到石果就在此間。」
「那若他用障眼法蒙蔽暗害我們怎麼辦?」
「這個放心,我替你看著。」
伯服如此說,路芬芳才算吃了定心丸。煮鶴還是維持美男子的樣子,沉穩說道︰「禁仙咒初下時,是以我四師弟晝棋命魂為祭獻。要解開禁仙咒,除了要破開機關之外,也必須以性命祭獻。所以我認為,你的師妹很可能已為破機關而身死。若不是她,那便是你師叔,或者是你師弟。」
路芬芳和苕華各自吃驚不小。路芬芳想道,就算其他人都找不到澄凌的尸身,她死的事應該是瞞不住了。苕華失聲道︰「不,不可能,我師妹她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