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芬芳,依你之見,瓊華派也出現在瑤山一帶,意味著什麼?」苕華仰望著遠處天光,夕照灑在她臉上,雪白的皮膚瑩潤生光,如嬰兒般從未染過風霜。路芬芳說道︰「說明瓊華派也知道珠丘丹爐的消息了。」
「是啊,咱們調查了那麼久,別的門派自然也不甘落後。」苕華嚴肅道,「這次咱們雖未得到珠丘,但瓊華派兩個弟子卻不明不白得死了。事涉珠丘,咱們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楚。」
路芬芳明白了。若是瓊華派知道謝乙乙和梁容是因為和太素宮奪寶而死,兩派之間肯定會鬧很大不愉快;但若武英韶先發制人,說謝梁二人是為保護朝陽鎮百姓而死,瓊華派有再大的疑問也不能公開向太素宮發難了。
路芬芳從未想到武英韶心思如此深沉,看來以後跟他耍花腔得小心著點。又聊了幾句,夏苕華說分離多日,澄冬、澄蘿等姐妹都很想她,她要回榔梅院去了。
路芬芳便獨自到處閑逛起來。同是離開了這麼久,偌大的太素宮卻並沒有一個人會想她。她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夢真崖來了。
齊雲山上,唯一可以和她自在說話的周重璧也離開了。他走了,連一句再見都沒留下。但路芬芳也不能奢求更多了,素昧平生,他已經助她良多。她只遺憾,自己連句謝謝都沒說過。
夢真崖上,玉簪花已經開敗,只剩青蔥郁郁。路芬芳一踮腳便跳上了她和周重璧曾經一起賞月的大石,天上浮雲如同彩鳳展翅,如浴火涅槃。可惜這樣的美景,無人與她同賞。
「妮子,你在想什麼?」伯服忽然問道。
路芬芳抱著膝懶懶坐著,看著那夕陽發呆︰「沒什麼。」
「欲就麻姑買滄海,一杯春露冷如冰。」伯服說道,「悲歡離合是人生常態,不可太過執著。」
「我沒執著。」路芬芳回嘴道,「老爺子,半天沒說話,這會兒想起來教我背詩了?你倒說說看,我什麼時候能服星蘊丹?」
路芬芳岔開話題,伯服便就著她的話說道︰「我檢查了一下珠丘丹爐,也測了你的靈根……現在這個情形,也叫我哭笑不得了。」
「怎麼了?」
「我本想著,給你打好基礎後服星蘊丹,至少也能種出三靈根的資質。」伯服深呼了口氣道,「誰知天意弄人,你先在蜘金洞吸靈,夏苕華是水木金三靈根;後在妖風洞吸靈,謝乙乙是水木土三靈根,梁容是火木金三靈根。今天晚上,我幫你把小股雜靈氣淨化干淨,最多也只能種出四靈根來。」
四靈根……這下路芬芳也要哭笑不得了。計劃的統統沒用上,意料之外的事全都來了。她問道︰「那能不能把四靈根拔掉,重新種一回?」
「妮子太過天真。」伯服說道,「你已經拔過一次靈根,再拔一回身體就壞了,再也不能修仙了。」
罷了罷了,四靈根也將就用吧,總比沒有強。路芬芳又問︰「我還不知道怎麼拜入太素宮門下?去了一趟瑤山便長出靈根來,只怕要惹人懷疑猜測。」
「呵呵,妮子出來闖蕩這麼久,心思還不甚開闊,不會隨機應變。」伯服笑道,「你手里有諫珂全套功法,有了這個,還學太素宮那些勞什子做什麼?」
偷路芬芳拍了拍腦門,她可真是個傻子!憑她四靈根的資質,就算測出來也沒個正經人教她。瑤山之行武英韶可說是無功無過,當不成鼎劍閣執事,他只怕得緊張一段時間,沒工夫管她;夏苕華要準備珍珠簾試煉,自然也沒心思教她。她想做的事,始終只能靠自己!
既定了主意,路芬芳當晚仍回印石峰休息,入夢後服了最後一顆南海蝴蝶丹。第二日,武英韶忙著關照陳向兒和寧震,夏苕華準備珍珠簾試煉,還把寧梅請去一同切磋,整天都沒人管路芬芳。路芬芳便只身悄悄來到夢真崖上,握了右軍筆,研究起諫珂的功法來。
諫珂的這部功法名叫《靈機訣》,開篇寫道︰「修仙之法,在乎凝神于氣穴,氣穴即元關一竅。此竅在心之下,腎之上,正中虛空之處,前對臍輪後對腎,乃生身立命之根蒂。先天一氣凝而為性,後天一氣結而為命,性命之源,生死之蒂,人之壽夭,皆稟于斯。仙聖之種,亦含于斯……」
路芬芳讀這功法,明明每個字都認識,但連起來念卻一句不懂。伯服耐心指導道︰「妮子听我說,你盤膝坐好,五心向天。」
「五心向天?」
「五心,謂雙手心、雙腳心、頭心。五心向天是接引天地靈氣的標準姿勢。經過昨晚的淨化,現在你是木、水、土、金四靈根,我講珠丘中的靈氣釋放到你體內,你要完全放松自己吸納靈氣,不能有一絲一毫抵抗。別緊張,我會看著你的。」
有了這句「別緊張,我會看著你的」,路芬芳心中果然無比踏實、放松。她覺得胸口熱乎乎的,如同踹了湯婆子一般;接著又像隔著衣服放了塊熱碳,燙得她齜牙咧嘴。伯服沉聲說道︰「不要抵抗,放松身心!」
路芬芳點點頭,在心中默想道,燙死我,干脆燙死我算了。胸口的熱度便緩緩灌注全身,沖刷經脈,淬煉,直奔丹田……
路芬芳後背已是汗如雨下,被熱氣蒸得難受極了。她仿佛漂浮在空中,身周飛舞著數不清的南海蝴蝶,藍色,紫色,紅色,黃色,如同從水中化出般晶瑩剔透。那些蝴蝶緩緩得都朝她飛了,匯成一條斑斕的飄帶圍著她飄轉……
她的內心越來越安靜,靜得能听到那些蝴蝶撲翅的聲音。蝴蝶們變得越來越小,小的如同光點緩緩匯入她的身體,流通她的經脈骨骼,不停得循環往復。
天還未亮路芬芳便醒了。她大打了個大哈欠,吸了吸鼻子︰什麼東西臭烘烘的?
她很快發覺這股臭味竟然來自她身上。經過昨天的引氣入體,她皮膚表層排出許多白色的粘液,凍了一夜後幾乎結成膜狀,惡心得她自己都要吐出來。伯服說道︰「趁著現在沒人,你去浣清池洗洗吧。」
浣清池是紫霄崖下的溫泉,泉水含有齊雲山靈氣,可以助弟子們取清去濁。路芬芳是太素宮最尷尬的存在,她非門下弟子是不能來此沐浴的,卯時剛到,其他弟子們應該都去早課了,她現在悄悄去洗應該不會有人。
路芬芳月兌了衣服藏在池邊木槿樹下,跳進池中,全身上下如同被那溫熱的水流融化般舒服暢快。現下浣清池中只有她一人,空谷風微涼,花陰寂寂,仿佛是整個天地間最安靜的一隅。路芬芳心中暢快,一高興便在浣清池中游了一圈。
她正撲騰得高興,呼啦一聲,頭頂忽然有烏雲蓋來,不偏不倚蓋在了她頭上。她伸手扯去,竟然是張漁網兜頭落下,把她給罩住了!
這張網結實異常,路芬芳扯也扯不開,鑽到水下才發覺自己已整個人套在網里了。路芬芳冒出頭來罵道︰「是誰搗亂!」
浣清池旁山崖上傳來男子哈哈大笑聲。路芬芳知道是壞小子撒網抓她,心里又氣又羞,繼續罵道︰「你到底是誰,為何這般戲弄我!」
「哈哈哈!」那男子笑道,「你現在一絲不掛,還敢叫我現身相見,難道是想讓我看個仔細?」
想不到太素宮還有這種登徒浪子。路芬芳忽然又害怕他真的出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得服軟道︰「我……我承認私自來浣清池洗浴是我不對,你、你撤了漁網,我出去便是!」
「不行不行,我得抓了你去見代掌門師伯祖,等她老人家定了罪,我才能放你!」
代掌門師伯祖?稱執劍長老為師伯祖,原來是寧字、澄字輩的小屁孩。路芬芳說道︰「你少哄我,代掌門師伯祖才不管這些瑣碎事!快放了我,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那男孩笑道︰「好呀好呀,你給我唱個曲兒,我就放了你!」
這男弟子好不尊重,大約是太素宮第一騷/浪/賤男人。路芬芳紅著臉道︰「呸!就不給你唱!我寧可泡死在這浣清池里也不給你唱!」
那男子道︰「算了算了,逗逗你便這樣生氣,真是好沒意思。」他說著收了漁網,再不說話了。
路芬芳已感覺不到這男子的氣息,但卻不敢馬上出水。她試探著又說道︰「你是哪峰的師兄?師兄?你還在嗎?」。
路芬芳又罵了他幾句,都听不到他再出聲,大約真是玩夠離開了。她便大著膽子跳出水池,模出乾坤袋取了干淨衣服,在那木槿花叢里換了起來。
她系著外衣衣帶,心中想著到底哪個宮能容得下這般輕浮的弟子?霏英李爭強好勝,容不得輕浮浪子壞她的名頭;夏英喬霸道強橫,定能扳過這小子脾氣,應該也不是他;如此想來,只有性格溫良謙和的魏英涯能是他的師父了。
路芬芳系好了衣服,剛要去水邊照照,卻听那男弟子的聲音在她背後幽幽道︰「我還沒走呢。」